2019年7月18日
寫了梁國雄,不能不寫黃毓民。
黃毓民和梁國雄兩人的家庭出身、教育背景和生活習慣都很不相同,但他們除了都是政府官員和建制派議員的眼中釘之外,還有兩個共通的特點:第一,兩人都聰明絕頂,思維敏捷;第二,兩人都讀書無數,出口成章。
黃毓民是會議準備工夫做得最認真的議員。他每次在會議上發言之前,都會送我一份預先印好的發言稿。他的發言稿幾乎每一篇都旁徵博引,從孔孟、柏拉圖,到亞當史密、馬克思,到毛澤東、甘地、馬丁路德金、克林頓、溫家寶:古今中外名人語錄,他經常引述,每段引文都註明出處。他發言時,稿子拿在手裏,但很少照稿念:他一開腔,說不了兩句,就會橫眉怒目,青筋暴起,提高沙啞的嗓門來罵人;罵得性起,怎會一字一句的去念那稿子?
但他寫到稿子裏的典故,許多還是會在發言裏提及的。說實話,聽立法會議員的發言,一般不可能令你長到什麼知識;黃毓民的發言是罕有的例外。不要以為他說的都是罵人的髒話:我不同意他的政治立場,不欣賞他的罵人惡相,但從他的發言內容,卻學到不少我原來不懂的東西。
例如,前文說過,曾蔭權要為生果金設資產審查,譚耀宗批評他是「倒行逆施」。黃毓民在《施政報告》辯論發言時質疑譚耀宗用詞是否恰當。他指出「倒行逆施」一語出自《史記.伍子胥列傳》;他講了伍子胥說這句話的前因後果,然後解釋,這句話有「傷天害理」的意思,是針對一個腐朽政權的嚴重指控。
又如在「改革問責制」的議案辯論裏,他用「狗尾續貂」來形容特區政府的政治問責制。這句成語,現在一般是用來表示把劣質的東西接到優美的事物後面,殊不知它原來另有所指。黃毓民說了西晉司馬倫濫封爵位,以至裝在官帽子上的貂尾不夠用、要拿狗尾權充的故事,說明「貂不足,狗尾續」是對胡亂封官的譏諷。
又有一次,他發言時引述了《老殘遊記》這段話:「贓官可恨,人人知之;清官尤可恨,人多不知。蓋贓官自知有病,不敢公然為非;清官則自以為不要錢,何所不可,剛愎自用,小則殺人,大則誤國。吾人親目所睹,不知凡幾矣。」這段話很多人都會讀過;他信手拈來,月旦時人時事,可謂淋漓盡致。
我坐在主席椅子上的8年,聽了數百篇黃毓民的發言;像以上引經據典的例子,不勝枚舉。
很多人都說,鏡頭前和鏡頭外的黃毓民是兩個人:在鏡頭前他剛把你罵個狗血淋頭;一離開鏡頭,他可以馬上跟你談笑言歡。不過,他罵人的兇狠並不好受;給他罵過的官員和議員(這佔了大多數,包括泛民議員),受得住而仍然樂意和他交朋友的不會很多。
但仰慕他的人可也不少,特別是年輕人。他給我介紹過幾個跟在他身旁的小伙子,由他悉心栽培成為處理立法會事務的得力助手,包括替他撰寫一部分發言稿,水準一流。
他具有教主的才華,贏得門徒拜服;卻欠缺領袖的器量,難令隊友歸心。他先後退出了他創辦和領導的社民連和「人民力量」,且和其中一些主要成員反了臉,連朋友也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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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欄逢周二及周四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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