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26日
嫉、妒、妬,意思相近。《說文解字》釋義,嫉古作「㑵」:「㑵,從人疾聲」,後來演變為嫉,從女,仍讀疾聲。我喜歡㑵字,因男女都會嫉妒。如今嫉、妒、妬三字都從女,太貶低女性矣!
《史記.外戚世家》有雲:「女無美惡,入室見妒。」無論美醜善惡,女人一旦嫁人,就會妒忌;無他,害怕丈夫被其他人搶走。普通妻子如此,皇帝后妃妒忌心更重。司馬遷在《史記.魯仲連鄒陽列傳》再講一次:「女無美惡,入宮見妒。」
到了漢代,為了嚇阻女性因妒闖禍,休妻妾的「七出」,第四出就是「妒」。嫉帶有憎恨、厭惡的意思,所以嫉惡如仇不會寫作「妒惡如仇」。
司馬遷分別嫉和妒,男嫉女妒。《史記.外戚世家》曰:「士無賢不肖,入朝見嫉。」《列子》則不分男女,在《說符篇》中雲:「爵高者,人妒之。」即是說,女性會妒忌任何對婚姻、家庭或子女的威脅;男性則妒忌事業對手,俗語有雲:「不遭人妒是庸才」,說的是男性。男人惹人妒忌的大多因才能、事業成就和財富。遭人妒是好事,顯示自己優人一等。女性遭人妒的大多因美貌、身材、愛情及婚姻,財富次之。
妒忌別人是壞事,從不妒忌別人就一定是美德?英國伯明翰大學哲學家Kristján Kristjánsson在Virtuous Emotions一書中認為:當你的愛人欣賞其他朋友多過你,你的愛人有外騖之心,你若然不妒忌,即反映缺乏自信、覺得自己比不上他人,那反而是道德缺失(Moral failure)。
愛侶之間,有輕微妒忌是好事,這會刺激你反省是否忽視、冷落或虧待了愛人,並促使你想辦法重奪對方的愛。
幸災樂禍
英文有兩個字意思都是妒忌,不分性別:Jealous和Envy。跟中文一樣,一般人將兩個字通用。情緒哲學家和心理學家則認為:Envy,拉丁文Invidia,意思是無視。本文將Envy譯作妒忌,自己沒別人擁有的才幹、學識、財富等等,因而妒忌。Jealous譯作嫉,嫉是自己擁有而不想失去。
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之一《奧賽羅》(Othello),刻畫嫉妒的經典作品。奧賽羅擁有美艷、賢淑、忠貞的妻子,他卻受奸臣伊阿古(Iago)唆擺,懷疑妻子紅杏出牆,因害怕失去她的愛而嫉妒,一時衝動,殺了妻子。伊阿古妒忌奧賽羅的權位,不惜布局陷奧賽羅於不義。奧賽羅最後自刎而死;伊阿古亦一無所獲,唯一得到衹幸災樂禍的快感。
仇富就是典型妒忌。富豪破產,仇富者亦一無所得,衹能享受幸災樂禍快感。社交媒體充斥污衊、攻擊名人的言論,亦出於妒忌,旨在使別人名譽掃地,成過街老鼠,自己幸災樂禍。
嫉妒破壞力如此強大,被天主教列為七宗罪(拉丁文是七宗死罪)之一。天主教《舊約》中的《智慧篇》 有言:「其實天主造了人,原是不死不滅的,使他成為自己本性的肖像;但因魔鬼的嫉妒,死亡才進入了世界。」按照《創世記》記述,人類第一宗謀殺,正是亞當、夏娃的兒子所犯:種地的該隱,妒忌牧羊的亞伯得到上帝寵愛,殺了兄弟,此所以嫉妒是七宗罪之一;而古希臘神話中的特洛伊之戰,起因是宙斯女兒「不和女神」Eris的妒忌。
轉為仇恨
情緒哲學家指出,嫉妒跟羨慕的分別,羨慕不會使人感到痛苦,嫉妒卻會。英國哲學家羅素(Bertrand Russell, 1872-1970)說過:「乞丐不會妒忌百萬富豪,卻會妒忌比他成功的乞丐。」
神學家阿奎拿(St. Thomas Aquinas, 1225-1274)指出:妒忌分三個階段:首先,妒忌者破壞被妒忌者的名譽;被妒忌者名譽掃地,妒忌者幸災樂禍;妒忌者失敗了,傷心、痛苦,妒忌更烈,甚至諉過被妒忌者:為什麼他要害到我這麼痛苦?最後,妒忌者由痛苦轉為仇恨被妒忌者。仇恨是很強烈的情緒,最嚴重可以「此恨綿綿無絕期」。
有些惡行,十惡也有一善,例如貪財,或許會使人發奮謀財;好色的男人,可能是一個浪漫體貼的情人。嫉妒則損人不利己,無一善可言。難怪羅素在《幸福之路》(The Conquest of Happiness)一書中表示:妒忌最能使人不幸福,以致想傷害他人。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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