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16日
常言道,英語是通往世界的窗戶,中小學英文科老師便是開窗人。我遇過印象深的,盡皆Miss,偶爾miss她們。
初小那位,短髮,後來我才知道那叫Bob Hairstyle,挺摩登的。屋邨仔火柴盒校舍,對着雞腸嘞嘞聲揚眉女子,怎不摩登?還認定她美麗。她堂上提及與丈夫離婚,不知真假,用英文講,我二年級竟聽得明,可見感興趣的東西自然盡力學習。同學們目瞪口呆,離婚啊,多麼中產,那年代窮孩子無法想像,唯覺她新潮有型。其實,她也是把W讀成「打──B──U」的Chinglish吧。
高小那位嚴肅得多,要尊稱主任,據聞將升校長,看來比我外婆還老。她不苟言笑,記憶裏四季都穿樽領、套裝,教學認真,辦事講效率。
當時我不懂,現在醒起,豈非典型舊港英公務員作派嗎?有次放學,我偷聽到她低聲約另一主任打麻將。嬰兒潮上下午校制,夠鐘想留步工作也要急急交場,做老師曾經很幸福。
初中那位是真的美,燙個戴安娜髮型,混血兒樣子也幾分似戴安娜,叫吾輩少男驚為天人,亦深受女生歡迎。我們懷疑她染了highlights,她發嬌嗔推說在加拿大長大水土導致,一邊忍不住笑,自此我們領悟老師都會藐視校規。她大概未考正式資格,竹昇妹教英語卻綽綽有餘;還兼教音樂,她讚我唱歌嘴形夠圓,又故意選害羞的我擔綱班會主席,增強我自信。但她在職場應該不如意,每天午餐啃三文治,沒跟團隊一起。校長奉行同枱食飯彰顯團結,訂包伙食,中菜她吃不慣,就沒參加,單單這一點已經無運行。結果她教一年便離職,招呼我們上她香閨,老師中是史無前例的,放下身份,愈發無所不談。她讓我感受自由可貴,別勉強自己為五斗米折腰。
高中那位也難忘,難忘在醜惡。
英文Miss對着屋邨學校低收入家庭沒見過世面的孩子,總帶些優越感,於她尤甚,永遠惡形惡相,藉此宣示權威,可惜更控制不到課堂秩序。她的教法等於無教法,興到隨口發揮,洋洋自得。反正英文科算唯一一科沒範文沒具體課程可言,造就一批挾洋自重一無是處的假洋鬼子。便不只教書,各行各業見這類蠹蟲。我英文水平由高中倒退,貽誤至今。
摩登、幹練、開明、優越感,雖然互相矛盾,加起來不就恰似前港英統治者的複合形象麼?愛恨英語霸權,一言難盡。
(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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