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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2日
文友黃曉南君贈我以他所著《香港舊書店地圖》，內容資料與情感兼備，我見其中介紹旺角梅馨書舍老闆叫鄭廣文。我疑有腦退化先兆，對年輕時曾過眼的無關痛癢東西反而印象深刻，鄭老闆開得書店讀書人，事關自己也應該知道吧——他姓名竟出現在杜甫詩集裏！那組詩，題目《陪鄭廣文遊何將軍山林》。
當然，一切事出湊巧，「鄭廣文」十足現代化的普通名字（例如鄭秀文），因緣際會，沾光了。而那位唐朝的鄭廣文由此名留千古，有點似李白的《贈汪倫》。汪倫何許人？使學者好奇不已，為啥大詩人寫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這麼誇張？原來汪倫只不過一介送佳釀給李白喝的酒鬼朋友而已，以李白貪杯和率性，卻真可以滿懷無限感激啊。於是，汪倫由山野村夫變後世家喻戶曉。
純為應酬Hea寫
《陪鄭廣文遊何將軍山林》不及《贈汪倫》寫得好，我沒說杜甫不及李白，乃純以兩篇作品計算。鄭廣文也更無關痛癢，但估計較具社會地位，要杜甫「陪」的，除了鄭廣文，還有何將軍，又陪又遊，不為尊者諱，杜甫像個知客、伴遊。而這組詩一共10首，坦白講，並非杜甫上乘之作，其中一聯「名園依綠水，野竹上青霄」被套用刻在灣仔公園，平平無奇。
那麼，杜甫寫來幹嗎？直接說，就是應酬。從「陪XXX遊XXX」口脗，刻意淡淡然，甚至可推測，杜甫根本Hea寫。杜甫在當代頗負詩名，也許達官貴人何將軍授意他撰一組作品來稱讚自己的山林。用現代語言，杜甫客串KOL！
曉南問我：「杜集裏面很多應酬詩吧？」我沒正式修過杜甫詩不敢答，卻思潮起伏。像許多藝術大師，杜甫（712－770）在世懷才不遇，早年流落首都長安碰機會，蹉跎歲月。「騎驢十三載，旅食京華春。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形同黐飲黐食。本來，這種事你不尷尬，尷尬便是別人，但杜甫偏尷尬自揭說：「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同上緊接）比起一般蹭飯之輩，杜甫還是有羞恥心的，所以痛苦。
明褒暗貶鱔Post
須知道，古代讀書人做不成官便失業，經歷安史之亂，杜甫舉家愈發流離失所，其《江村》云：「但有故人供祿米，微軀此外更何求。」完全依靠朋友經援，卑微得令人鼻酸，這真是我們偉大的詩聖嗎？生活逼人，養妻活兒，可以怎樣？後來他愛子還因營養不良致死。故人指嚴武，是杜甫舊交，做了將軍，接濟接濟啦。
但杜甫某次酒後對嚴武不敬，嚴武甚至欲殺杜甫。杜甫也看不起其他金主武將，著名的《贈花卿》云：「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原意就是有位花將軍邀請杜甫欣賞他私家樂隊並吹捧一番，杜甫卻寫下這話中有話，明褒暗貶，譴責花將軍僭用皇室音樂居心叵測！你說杜甫懂不懂出鱔Post？懂，卻忍不住；對方睇不睇得明？我相信總有人篤爆，難怪杜甫KOL做不長，三餐不繼。潛意識，杜甫更寧願後世睇得明。
朋友，還是要汪倫不要鄭廣文的好。
撰文 : 余家強
（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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