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30日
本欄上月《文字力量》上下篇提及筆者擔任賽馬會青少年體育記者培訓計劃(簡稱JSR)主任導師,終於來到實戰——邀請殘疾羽毛球奧運銅牌得主陳浩源和東方籃球隊成員陳翊麟、梁嘉顯接受學員們訪問。我豈敢說自己識得教?但薪火相傳,野叟獻曝,臨陣磨槍,總有些心得傳授。
做訪問先要準備。準備多少好呢?筆者在中學和大專教記者班,愛擺出三杯水圖片(今次沒有),一杯空,一杯半滿,一杯全滿,同學很快心領神會:做半杯水便好——空杯形同毫無睇資料,衰硬;全滿則怕沾沾自喜,所謂「唔使問啦」;半杯保持開放態度,虛懷若谷,於是有所知有所求有所要問。
同學把預設給陳浩源的問題傳給我:「有觀察到你一直都好希望為下一輩殘疾運動員爭取資源,例如爭取公平資源分配、同工同酬、傷健平等對待等。想問係有啲咩原因啟發到你,令到你自己覺得需要有呢個責任?會唔會係因為過往有啲經歷令到你有呢個諗法?」Set問題set得詳細是好事,用口語set更方便,而且我不知道這同學臨場實際情況,有人會精簡些,有人會再饒舌些,但無論如何,眼前這條都太長了,複合性和假設性又太強,恐防受訪者聽到神馳物外,若被反問一句:「究竟你想問乜?」相當無癮的。倒不如省略成:「什麼原因令你積極為下一輩殘疾運動員爭取權益?」即可。
「同工同酬」、「資源公平分配」等例子,就的確留待舉例時舉舉好了,因為受訪者可能拋波給你:「你指哪些方面?」亦可能心目中另有爭取方法,你講定了反而局限着對方答案。所以,我說半杯水並非只讀一半資料,乃袋起一半,有需要才抖出來。同理,「會唔會係因為過往有啲經歷令你有呢個諗法」也應該留待追問才抖出來,分段式進攻,見機行事,否則等於一開始便預設人家必定受什麼不愉快經歷影響似的,宜戒。
除了「究竟你想問乜」,記者還要戒備「我頭先講到邊度」。受訪者往往並非惡意,但講得全情投入或者撐遠了話題,加上你劖亂歌柄,他/她偶爾會如此衝口而出,這時你若真答得出他/她「頭先講到邊度」,顯示你極重視他/她的發言,主客愈發交心。杯水全滿,一味只想着自己下一條問題,就未必有這份專注了。這又屬半杯水的道理。
有容乃大,老生常談,不只做訪問,做人何嘗不然?
撇開一筆,同樣作為比喻,為何我們說半杯水代表有容乃大,說半桶水卻代表沒真才實學呢?無得解的,純粹語感。我告訴同學,如果你能夠掌握半杯水和半桶水的微妙分別,文字水平應該很不錯,如果不明白,則仍須努力。採寫採寫,採訪之後,寫出來表達更重要。
下次和大家分享指導同學訪問東方籃球員的趣事。(待續)
撰文 : 余家強
(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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