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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3月14日

占飛 忽然文化

虛構寫實 共冶一爐

史匹堡畢生崇拜尊福(John Ford)。他說過,每次開拍新片前,都會重看尊福的舊片。《法貝曼:造夢大師》(The Fabelmans)最後一場戲,主角森美(即史匹堡)往尊福的辦公室見他。牆上掛了尊福The Man Who Shot Liberty Valance(港譯《雙虎屠龍》)的海報。

看過該片的觀眾應記得,片末報章編輯對記者說:When the legend becomes fact, print the legend(當傳奇成為事實,刊登那傳奇)。意思是,讀者喜歡看傳奇多過真相。

《法貝曼:造夢大師》是史匹堡的半自傳。這樣,他可以一方面「如實」地講述他的成長經歷和他的父母,另一方面可以虛構(美化)部分事實。上述一場戲便是虛構的,一般觀眾可能不知道,資深影迷才會聯想到《雙虎屠龍》中的名句,明白史匹堡的用心,他旨在溫馨提示觀眾:《法貝曼:造夢大師》是虛構和寫實共冶一爐。

商業路線

史匹堡成名後,即開始虛構他的浪漫傳奇。在許多訪問中,史匹堡說自己中學畢業後,有一趟乘旅遊巴士去環球片場參觀,並偷偷留下來,找到一間有電話的空置辦公室,堂而皇之地據為己有。之後,天天往各片廠看人家拍電影偷師。在《法貝曼:造夢大師》中,史匹堡終於說出了事實。

史匹堡一開始拍電影,就決定走商業路線,取悅普羅觀眾。他20歲時曾對大學記者說:「我不想像安東尼奧尼(Antonioni)或費里尼(Fellini)般拍電影給精英欣賞。我要人人都喜歡看我的影片……(因此)我不想有原創的風格。」後來,他在美國電影學會(AFI)教碩士班時忠告學生:「不要擔心影評人如沙里斯(Andrew Sarris)和莫莉夏詩翹(Molly Haskell)不喜歡你的影片。」

避重就輕

夏詩翹是《村聲》(Village Voice)的影評人,女性主義者和知識分子,喜歡言之有物和風格化的歐洲電影。她對史匹堡並無好感,但耶魯大學出版社找她為The Complete Jewish Lives Collection寫史匹堡時,她卻答應了。在Steven Spielberg: A Life in Films書中,她認為史匹堡是個未長大的孩子,有Peter Pan(小飛俠)情意結,一味拍逃避主義的娛樂片。史匹堡的早期作品,反映了他的童年和少年,並非如《法貝曼:造夢大師》描寫的輕微不愉快,而是令他相當苦惱,要藉拍電影來虛構夢幻(fantasy),逃避痛苦的現實:父母經常吵架;父親雖然支持他拍電影,卻認為電影只屬奇技淫巧,沉迷電影是不務正業;史匹堡在學校遭受反猶太同學的歧視……《第三類接觸》、《ET外星人》、《太陽帝國》,以及《鐵鈎船長》等作品,都反映了史匹堡青春期的焦慮。

史匹堡拍《法貝曼:造夢大師》時已70多歲。在描述過去時,少不免為親者諱,避重就輕地寫父母婚姻破裂,輕輕帶過他曾痛恨父親逼他讀大學,以及隱瞞被父親趕出家門,跟幾名嬉皮士同住了半年。這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另一方面,史匹堡亦自覺電影的欺騙性。戲中主角森美拍攝畢業電影,將反猶太男同學塑造成高大威猛型男。豈料該同學不但沒有感謝森美,反而大罵森美扭曲真相,顛倒黑白,life is not like the movies。這既是史匹堡對荷里活這個「夢工場」的輕微諷刺,也是他隱約的自我批判。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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