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港大精神醫學系教授吳敏倫與太太暢談筆友如何變成夫婦

今天是情人節，相對於這個網戀盛行年代，舊時也有認識陌生人的方法——徵筆友。有「性博士」之稱的前香港大學精神醫學系教授吳敏倫，就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末透過雜誌徵友，結識遠在越南的華人太太徐梅，結為夫妻。

兩人書信來往多時，即使在未見面未交換照片時，已互生情愫，而其時還是一名大學生的吳敏倫，已對性學感興趣，更大膽在信中問徐梅的看法。徐梅呢，沒感不安，反而因越南太保守而「覺得他幾得意」。約兩年後，吳敏倫冒戰火前往越南跟佳人見面，七日七夜乾柴烈火、水乳交融，一拍即合。這對去年剛慶祝結婚半世紀的夫婦，在以下訪問也分享了如何看網絡情緣，以至琴瑟和鳴的秘訣。

吳敏倫當年向徐梅寫的一封信的內容：

「對於性的問題，……現在我要發表我的高見了，不要嚇怕了才好。我認為人類自古至今對性的態度，是荒謬之至，所以才弄出許多麻煩來，如性病、性犯罪、家庭糾紛、墮胎等。歸根結底，就是人類故意把它神秘化，以致討論不得、觀察不得、研究不得，這知識上的真空，使人類在情感上發生畸型的變化，……我認為要減少性犯罪等，第一件事是要將性公開化，程度要像『飲食』一樣，……坊間有圖文並茂的烹飪大全，所以也要有圖文並茂的『性愛大全』……電影中的吃飯鏡頭不必刪剪，故電影中的做愛鏡頭也不須刪剪……不要以為這樣便會黃色泛濫，其實見慣便不怪……」（撮寫）

去年9月19日，是吳敏倫夫婦結婚50周年紀念，曾被朋友冠以「愛情冠軍」名銜的吳敏倫，清晰地記得結婚年月日。

回想當年徵筆友，其時正在大學念醫科的吳敏倫自言，「總是不太喜歡香港的女孩——太造作，明明不懂又扮懂。」他說因為喜歡音樂，所以渴望認識懂藝術的女孩，而徵友的好處是「漁翁撒網」。

以信取人

吳敏倫的徵友廣告很簡單，刊登在一本名為《星島畫報》的華人雜誌裏，「全世界華人社會都有發售。」兩人異口同聲道。

來信有近百封，全是女孩。但他一封也沒有回覆。「有一些信件未拆開已經沒興趣，因郵票貼得歪歪斜斜，字跡又肉酸。這代表她做人不嚴謹、不整齊。」

徐梅的來信在一年後（1969年）才抵達，因當時身處越南的她，看的是過期雜誌。「這本雜誌是我姐夫訂的。我不知道它已過期一年——如果知道，我就不會寫了！」她輕描淡寫道，惹得旁邊的吳敏倫大笑。徐梅補充，寫信給吳敏倫前，她也曾徵友，「那時很流行！」她憶述。因覺得當年的那些筆友幼稚就不了了之，沒想到在徵友欄遇上一生至愛。「有什麼吸引我呢？我覺得這人很簡單，我那時學鋼琴，所以也想結識喜愛音樂的朋友。」

「一見那個信封，嘩！好靚呀！郵票貼得整齊，字體又靚，簡直王羲之手筆！」誇讚太太，是吳敏倫的強項，讀者再讀下去就知了。「我當然立即回信啦，大概八九封後，我們已訂情了！」

她怎樣看那封談「性愛」的信？有沒有被嚇怕呢？「我只覺得他幾得意，有點儍氣！」徐梅聲線極其輕柔，又說十分欣賞丈夫的開放性格，「越南太保守了，我姐姐結婚時，還以為孩子是由胳肢窩生出來的！」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她不知道吳敏倫是醫科學生。而她，在越南的美國軍需處做會計工作。由於正值越戰，通信持續了兩年，兩人一直無法見面，直至——「我畢業後開始工作前有一個月的假期，我走遍全港旅行社，終於找到一個去越南的途徑，而假期只剩下一個星期。」吳敏倫憶述，為了不讓父母擔心，他騙兩老去台灣遊歷，「旅費問家姐借」。

靚過南紅

徐梅怕他見面後會失望，於是在吳敏倫出發前，先為他打了個底。「她寄了一張學生照給我，叫我不要抱有太大幻想——但我一望，嘩！精采咯！」吳敏倫難掩興奮道。

翻看徐梅的年輕照，果然有明星風範，記者覺得有點像陳寶珠。

吳敏倫笑指自己年輕時很喜歡南紅，而太太「靚過南紅」。

他直言選伴侶有「十大條件」，其中一個是「至少5呎2吋高」。吳敏倫本身都頗高，有5呎10吋，笑道：「她剛剛好，5呎2吋！」

徐梅聽後搞笑地附和說：「對呀，險過剃頭！」

由於徐梅身處越南峴港，兩人各自出發，相約在西貢（現稱胡志明市）見面。

「西貢當時相對是安全的，未去到打巷戰，但在街上行走，會見到坦克車駛過！又有軍人搜查車輛、天上有戰機！你知道是在戰爭之中的，只是未有炮彈打下來。」吳敏倫大笑道。

「峴港戰情很嚴峻，我認識的一個朋友，全家變成炮灰。」徐梅依然語氣平靜地說。

「她告訴我：有一日，有東西在地上碌過，原來是一個手榴彈！」吳敏倫笑道。

通信兩年，兩人正式見面。

以下情節兩人一唱一和。吳敏倫先說：「相思兩年，真人又靚過相，那7日，我們在酒店——」徐梅一本正經道：「一張床，不捨得分開。」吳敏倫接口：「講明不做（愛），因不知道未來如何，打仗時突然失蹤都會的，如果弄大了她肚子，很慘的！我提出（不做愛）的！」

徐梅接口說：「我當然配合啦！」因此，「那7天我們沒有做——」吳敏倫重複道。「其餘的全都做了。」徐梅嬌嗲道。

此後，徐梅得知吳敏倫是醫科畢業生，為了「配得上」男方，決意到台灣進修生物學系，後來「發現他對於妻子的學歷無所謂」，於是放棄學業直接下嫁。「一知道多高興呀！我讀得好辛苦，又要解剖！」徐梅仍帶着初相識時的純真。她揚言下嫁吳敏倫是「有生以來最明智的決定」。她指當時在越南和台灣都有男生追求，但他們沒有「像我和他（書信來往）的歷史」。

婚前兩三個月，他們發生了性行為，主要是這些年來魚雁互通已建立了信任。「來港就是為結婚嘛！」徐梅道。一直提倡性愛公開化的吳敏倫則說：「婚前性行為的方向是結婚，而且一年半載後就要結婚了。」

結婚半個世紀，兩人至今依舊恩愛，秘訣是什麼呢？「不要縛着對方。例如有人說，你丈夫經常出差，要小心看管他！我不會的。我最初已跟他說，假如我們不再適合彼此，你隨時隨地可以離開。」她說就算丈夫出差時全日不聯絡，也不會不安。

吳敏倫則道：「你要先選擇對的人，就不會吵架；你要先做好自己，別人才會對你好。若意見不合，有子女的話就投票，或者問其他親人的看法，再搞不好就擲骰子！人不一定要吵架才能達致共識。」

尾聲，問他們對時下的網戀以至網戀騙案有何看法？吳敏倫先說：「很多人覺得網上情緣跟舊時筆友差不多，而我認為不是，手機短訊用太多emoji，卡通圖像的表達，跟文字相差太遠吧！這只是一種假溝通，更加容易騙人。另外，最好不要有金錢轇轕，我們當年沒有的，結婚後更加沒有，因為我所有錢都交給她！要見面才決定（投入感情），我們當年也是。」

「他好怕管錢！」徐梅坦言，「結婚第一個月，他出糧3200元，他跪着（交給我）。我說：你怕，就我來管了。」

「這個老婆管得好好，投資賺好多錢呀！」吳敏倫舉起拇指大讚。

撰文：譚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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