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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2月9日

吳雄 訪談錄

鬼網大叔變海洋羅賓漢 陳天明劫企業之富 濟環保之貧

「懷緬過去常陶醉,一半樂事,一半令人流淚……」薰妮1977年的經典金曲《每當變幻時》,如今再聽依然悅耳。香港在變,整個地球也在變,既然日轉星移乃自然定律,何必緬懷過去,感慨「時光去」?

海洋環保和潛水界名人陳天明(Harry Chan),人稱「鬼網大叔」、「海底清道夫」,但這些也變成過去,他現在叫自己「環保羅賓漢」,戲言要「劫」企業和政府之富,「濟」環保之貧;畢竟,一個人執的垃圾有限,他現在積極號召社會一齊做!

訪問「環保羅賓漢」陳天明,不應該提薰妮的歌,鄭少秋的《誓要入刀山》更貼切,陳天明這位活力無限的老頑童,形容做海洋環保是場必敗之戰:「但我會繼續打落去,因為我係一個soldier,我也知道結果不會如我想像般理想。」

記者和陳天明一起在金鐘上車,坐在巴士上搖啊搖,搖了四五十分鐘才到達他的母校赤柱聖士提反書院,沿途美景的確令人想起《每當變幻時》。陳天明曾在聖士提反小學讀書,那段歲月不長,但美麗的濱海環境,多少影響今天的環保之戰。

「我想家,於是次次測驗考0分,老師給我答案讓我抄,我寫個零雞蛋還給他。老師說:『陳仔,你又唔係唔識,點解呢?』媽媽翌日在香港仔請校長吃飯,結果(校長)勸我自己退學,要是趕出校會毀我前途。」陳天明笑着回憶。

試過吃不飽飯

他跟知名演員吳楚帆的兒子和邱達昌(邱德根兒子)是死黨:「我們試過捉草蜢和蟬整蠱老師,大家都叫邱達昌做老虎仔,結果被捉到,他們兩個可能名氣大沒有打(手板),只有我一個人被打!哈哈!幸好當年打我,否則我可能更頑皮。」

陳天明爸爸是前博愛醫院副主席陳雲昇,當年經營的塑膠廠規模不小。「《每當變幻時》MV其中一幕,就拍到爸爸的塑膠工廠。」他回味地說。他一家從山東來港,起初家境並不好,陳天明幾乎被送給其他人家養。

「小時候,我也試過吃不飽飯,那些經歷令我更樂意幫弱勢社群。」他認真地說。他過去10年默默做海底清道夫,兩年前獲特區政府頒發榮譽勳章,目前是海洋公園保育基金的環保大使,透過不同身份推動海洋環保,同時幫助有需要的人。

從十多歲的聖士提反書院頑皮學生,如何變成69歲的環保戰士?原來多得中二去英國讀寄宿學校,「在那邊還是讀不成書!校監跟我說:Harry,你英文不好,對讀書無興趣,不要緊,長大後入社會,一定要記着:『為社會做啲嘢』!哪怕清潔街道都是為社會做事,人家會尊敬你!」

他在英國學到3樣重要的東西,除了為社會出力,就是紀律與服從。後來爸爸生意失敗,他在英國要去餐館打工,回港後生意好轉,他就跟爸爸學做生意。可是2000年生意走下坡,7年後結業,開始過退休生活,但他是個閒不住的人,一個外籍朋友提起芝麻灣多垃圾,他幫忙清理,於是一「執」不可收拾。

他跟海是有緣的,籍貫山東,爸爸上世紀七十年代花7萬港元買了一艘漁船,他陪爸爸去香港仔入海鮮貨。「龍躉大到觸及天花板,還有鮑魚等,不過,爺爺算過爸爸命理不能殺生,後來果然生意一落千丈。」陳天明二十來歲跟朋友學潛水,才打下海底清道夫的基礎。

人生真的變幻莫測,誰想得到英國校監的一番「清潔街道」勸勉,令他真的成了海底清道夫,10年來清理了80噸海洋垃圾。日前,記者和他再一次碰頭時,他提到正在清理另一個巨大漁網,那個網徹底覆蓋珊瑚群,不能一整張拉起帶走,否則會破壞珊瑚,「所以每次要拿小剪刀去剪,進展緩慢……」

陳天明心裏明白,就算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清道夫,清理速度比不上棄置速度。「所以,我近年開始改變,鼓勵企業和政府肩負起社會責任。」近年愈來愈多企業注重可持續發展,關注ESG(Environmental, Social, Governance)的社會責任,加上漁農自然護理署的「優質養魚場計劃」等,香港海洋保育的力量將愈來愈大。

就算犧牲都值得

每個成功男人背後都有個默默奉獻的女人,陳天明的台灣太太實在功不可沒。「當年爸爸在台灣有分廠,我在那裏認識現在的太太,她比我大4年,叫我細佬。激死我!我說我『靚仔』……後來我說要是合適就簽字,就這樣就結婚了!」他們的孩子如今都在外國發展。

這位山東漢子很大男人,台灣太太則很體貼。但記者不信陳太沒有投訴,畢竟潛水有一定危險,何況執垃圾?陳天明笑着說:「前幾年會囉嗦,今年好啲。我同老婆講:『你再哦我,我同你離婚㗎!』我係咁㗎,我唔係romantic guy,21歲就結婚,因為唔鍾意拍拖,浪費時間!」

「我曾經同老婆講:如果我被鬼網kick住死咗!唔准喊,要proud of me!有啲嘢總要有人去做,何況我鍾意潛水,亦就快70歲,就算犧牲我都值得!」陳天明豪氣地說。記者不信他如此鐵石心腸,他隨後說:「我們快結婚49周年!我也快70歲,看到時去哪裏度過?」

他生於6月6日,「1944年那一日是諾曼第登陸日,我(前世)可能係一個戰士,但不知道是哪一陣營?今天也是海洋戰士。6月6日也是結婚49周年,太太1月份回台灣陪外母,我到時可能去東南亞執海洋垃圾,那樣會更有意義些,不知道太太會不會陪我?但無所謂啦,我們一起那麼多年,她清楚我個性。」

太太年紀大難免會想到將來,陳天明卻說:「這10年我將全部積蓄倒落海(用在海洋環保),後來貸款也倒進海。我以前做生意玩期指,50萬元一個晚上,但是,我現在的投資,會永遠是贏的!」他坦言不會留遺產給下一代。

無錢無力可出心

陳天明令人佩服的是,一直身體力行落水清垃圾,如今上岸還扮演環保羅賓漢,鼓勵政府和企業多出力。「做事情最重要有熱誠,我常跟身邊人說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如果想出錢,可以出一點;無錢無力不要緊,但要出心,精神上的支持也很重要。」

新冠疫情和俄烏戰爭對世界的環保戰役很不利,陳天明卻說不要悲觀,「大自然總會有個大洗牌,人類其實最不懂保護自己,比如地震等,海洋生物早已逃之夭夭,就人類蒙在鼓裏。可惜,我們人類的智慧和聰明,用來破壞自己的地球。」

他如今經常去校園和講座演講,將環保理念宣揚開去,「很開心近年獲得更多人認同,也有許多國際傳媒採訪,比如CNN、《國家地理雜誌》等,我希望繼續為社會帶來正能量,讓海洋變得更美。」

香港雖然在變,但還是保留了很多好東西。「大家都說香港是石屎森林,其實不是,外國人不知多喜歡,比如西貢就是漂亮的後花園。」陳天明讚嘆。西貢正是他和團隊努力守護的地方,大家下次在享受美景時,也應該想起這位「鬼網大叔」。

當然,對陳天明而言,大家不必知道他的身份,正如諾曼第沙灘的無名英雄。只要下次將垃圾投入大海前,想起他在海底冒死剪鬼網,然後懂得及時收手、回頭是岸,他已心滿意足了。

 

陳天明(Harry Chan)小檔案

年齡:69歲

出生地點:香港

身份:海洋公園保育基金環保大使、海洋環保戰士

 

撰文:吳雄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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