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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3月3日

占飛 忽然文化

《犬山記》 愛恨交纏

近期串流平台網飛最有看頭之作,紐西蘭女導演珍甘比茵(Jane Campion)《犬山記》(The Power of the Dog),已拿下了12項奧斯卡提名成為大熱,再者,《犬》已贏得金球獎最佳電影(劇情)及最佳導演。這齣有口皆碑之作,不只顛覆了美國牛仔形象,同時藉同志遏抑情慾譜出了愛恨和復仇,比李安名作《斷背山》更深入人性的陰暗和複雜。

珍甘比茵年屆67歲,1993年她自導自編的《鋼琴別戀》(The Piano)拿下了康城影展金棕櫚大獎;《犬山記》是她睽違十二年最新作品,這趟故事背景並非在她故鄉紐西蘭,而是上世紀二十年代,美國的荒野和牧牛場。珍甘比茵仍舊自編自導,牛仔、山野、單親媽媽、兄弟情、同志情慾等等,共冶一爐,令它本身已深具顛覆性的異色,這戲開首正統正路,但愈發下去愈峰迴路轉,最後三分一故事人物關係來個大轉折,深藏的陰暗層層打開,它的懸疑和暗湧,為觀眾帶來極大衝擊。

四角關係

故事發生於1925年,美國蒙大拿州一對牧場主人兄弟,大哥菲爾粗豪火爆(班尼狄甘巴貝治飾),弟弟喬治溫柔敦厚,兩兄弟拍檔逾四分一世紀,一直相安無事,直至喬治愛上旅館主人寡婦露絲(姬絲汀登絲、Kirsten Dunst飾),並一意孤行跟她成婚。露絲帶着兒子彼得入住牧場,菲爾直覺兄弟不再同心,遷怒於露絲母子,有意無意地加以欺凌,甚至嘲笑起女性化的彼得(寇帝史密-麥菲、Kodi Smit-McPhee飾)。

強人菲爾是這齣戲的核心人物,他是牧場真正主人,運籌帷幄,做事作風豪邁辛辣,並不斷傳頌着,他極度崇拜的野馬亨利。這位野馬亨利只出現於菲爾的言詞中,是他的啟蒙導師,卻暗藏着一段極曖昧的關係。菲爾一直以霸凌姿態主導,露絲受盡委屈,其酗酒行徑故態復萌,彼得卻慢慢跟菲爾親密起來,並跟從他學習牛仔騎術。

這段四角關係中,菲爾不但嫉妒露絲搶走其親兄弟,又抗拒彼得的陰柔和姐手姐腳,故事也在此處來到轉折。珍甘比茵透過菲爾和彼得的關係,讓觀眾看着一個標準牛仔陽剛和男子漢一面,繼而慢慢把它顛覆,令他一直遏抑的情慾浮面,同時也讓彼得陰柔外表下,深藏的狠辣和強悍慢慢鋪展。

說到底,珍甘比茵的焦點,不僅是那常與《斷背山》相提並論的牛仔同志情慾,它沒有走入同志電影探討性別政治的老路,而是聚焦人性中愛和恨,慢慢各走極端,當人流露愛意時,也是其最脆弱一刻;當人生恨時,也是最歹毒和具毁滅力。

戲中牛仔生涯極其生動,牛隻放牧和殺生,取牛皮過程血淋淋。菲爾是條硬漢,不折不扣白的臭男人,他徒手對牛隻施行閹割,珍甘比茵拍得乾淨利落。那雄性的性暗示,與暴力和血腥連成一線,他的雄風(Masculinity)成了領導風格,然而發展下去,這雄性的反差愈來愈強。他竟然跟彼得找到共同話題,並諄諄善誘教他策騎和編織馬鞭,開始出雙入對,逐步顯現了他情感脆弱,具同理心和同情心的一面,彼得取代了喬治,成了菲爾的親密拍檔。至此,觀眾才明白,菲爾對弟弟的情感,對露絲的嫉妒,事出有因。

戲中對人物描寫十分細微,極容易被忽略。例如:彼得首次在餐館遇上菲爾,菲爾跋扈專橫,既嘲笑他當侍應的手法,更把彼得親手做的紙花枱飾燒毀,種下兩人的恩怨;彼得父親上吊自殺前,擔心彼得未夠慈心,事實上,彼得為達成讀醫心願,能親手扼死可愛野兔,並用屍體作仔細醫學解剖,跟菲爾閹牛場面互相呼應……這些種種,皆預示了獵物和獵人的關係,「野兔」更成了菲爾中伏的象徵。

獵人獵物

觀眾慢慢明白,菲爾是名同志,卻在遇上彼得後,慢慢敞開心扉。戲中珍甘比茵最巧妙的是,一場他在河邊沐浴後,和煦陽光下的自慰場面,拍得極其詩意感性,看到甘巴貝治洶湧如水的情慾。他和彼得,本來一陽一陰,故事推展至最後,那獵人和獵物關係一下子逆轉了,讓觀眾驚愕不已,對菲爾由討厭轉為憐惜。

珍甘比茵改編自美國作家Thomas Savage的同名小說,藉着紐西蘭的山嶺和荒野,作為蒙大拿州的影像,那一望無際的草原和拔地而起的山脈,與戲名「犬山」暗藏呼應,顯示了菲爾看似剛強無比,實際非常孤獨,缺乏共鳴的生活。戲的調子冷靜,雖為男男之愛,卻並無任何情慾場面,最重要關頭,均以暗場交代,沒有落入肥皂劇的俗套,讓觀眾得以淡淡回味。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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