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反思黃真真：愛在當下

疫症下，開戲拍攝已不易，近年創作重心主要在內地的香港女導演黃真真（Barbara）在困難中拍成《不要忘記我愛你》，放入了這兩年來的反思。故事講一個記憶只維持一天的人，在一個同樣勇敢去愛的女孩帶領下，超越考驗去相愛。充滿正能量的黃導演說：「我覺得這故事很切合疫情這段時間，只能把握當下，許多事情都不能控制，能做的就盡量去做。愛在當下，是這電影的主題。」

年輕時她愛得瘋狂，2017年訂婚後感情似穩定下來，但她笑說不盡然。「我們都是瘋狂的人，能遷就對方，關係中有很多新鮮感，就如電影中，每天都如重新來過。」

《不要忘記我愛你》是黃真真前作《被偷走的那五年》的延續，她笑言是屬於「失憶」系列，在拍攝前，她看過許多有關失憶的書，對1953年一個簡稱為H. M.的病人的案例很感興趣，當時他為治療癲癇而切除部分海馬體，無法保存短期記憶，「他的記憶只能維持半日至一日，到死前甚至惡化為幾個小時，讓我想到，這樣的人能否戀愛？」

這個病人到死前都沒有組織家庭，但卻有一個長期的女神經心理學家Brenda Milner負責跟進研究，到多年後H. M.記憶力愈來愈差，旁人要他打針吃藥，他十分抗拒，只要搬出心理學家的名字，他便乖乖去做。「原來人的失憶有4個階段，第一個是空間記憶，有些老人家走在街上，忘記自己去了哪裏，就是這情況；第二個是情節，忘了發生過什麼；第三個是再認，例如對用過事物的記憶；第四才是情緒，例如對某個人有深刻印象，這是潛意識的記憶，很親密的人，就算認不出來，也會不自覺地感到很熟悉很喜歡。」

於是她寫下劇本，男主角陸堯（劉以豪飾）是年輕作曲家，事業如日方中時發現腦內有腫瘤，切除後記憶只能維持一天，每天睡醒就會遺忘，卻與負責治療的心理學家星玥（娜扎飾）發展出微妙愛情，用各種方法努力維繫。就算每天醒來忘掉一切，陸堯仍沒有忘掉對星玥的感覺，不自覺追求，重新送上一紮花，讓星玥家中猶如花海。黃真真認真地說：「如果愛情只能維持一天，你有勇氣去嘗試嗎？壞處是，他不會記得你們的過去，好處是，每天都很新鮮，如初戀一樣。」

自認癲癲哋

雖然荷里活早有類似的失憶題材出現，但她表示不要緊，因為自己能找到另一個角度切入。例如她觀察到，現代人對愛情總是膽怯，有太多計算，所以想借這個故事勸勉人們狠狠愛一次。「現在的人對另一半通常沒什麼信心，但如果你找到一個很喜歡的人，應該要勇敢些。其實如果相愛，只需要一個人勇敢，另一個人就會願意一起走。就算失敗也是經歷。」

如當初黃真真在紐約讀電影時不顧一切愛上一個戰地記者，經常帶給她驚喜，幾年後緣盡，縱然不安穩，總算是愛過一次。2017年她與拍拖5年的男友訂婚，現在跟未婚夫的關係雖然不那麼瘋狂，但她笑言也不是完全的「穩陣」，「從前我喜歡癲人，我自己也癲，現在不那麼癲了，但（我們）都癲癲哋。」

要為愛情保鮮很難，但她笑言，如果你的另一半比較瘋狂，則沒太大問題，「因為你無法預測他要做什麼」。她認為，從事創作的人，都傾向追求未知，關係也如是，每天規律的共處並非她所追求。因為這樣，她才選擇訂婚而非結婚。「我覺得不要將事情看成是必然會比較好。」

她過去兩年因為疫情，和親友經常分隔兩地，更懂得珍惜當下。「盡量將時間留給喜歡的人，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她坦言，自己整個人都改變了，更懂得珍惜眼前人，能共處時，她會多做一些事情哄對方高興。「過去我是個工作狂，為了拍戲，連旅行也不去，他說要行山，我說要剪片沒空，現在卻會改工作時間遷就，多些重視對方。從前我總是把自己想做的事放在最前，碰上爭吵，從不道歉，現在改變了很多。過去我總覺得一起的時間是無限的，如今體會到沒有事情是必然的。」

近年她的工作重心在內地，但她相信，愛情電影沒有文化界限。內地疫情雖然不太嚴重，但在成都拍戲時也曾遇上圍封，每天她都會憂慮拍攝進展，「能拍到就很開心」。

永遠不平等

這些年來，她對電影的熱愛不變，在美國為了拍第一套作品拿積蓄去投資，最後破產收場，要每天打兩份工還債，仍堅持創作，與追求愛情一樣不顧一切。她淡然地說：「如今在愛情上沒那麼瘋狂，留不住的人就讓他走。做電影依然很忘我，無論電影還是愛情，我總希望做到最好。」拍電影時，她不斷尋找新挑戰，就如愛情需要不斷更新那樣，有任何不同的機會和題材都想嘗試，「不然你就會『滑牙』和老化」。縱然被標籤為「愛情電影女導演」，難有機會拍其他題材，她也盡力嘗試，感嘆在這環境中，能做自己理想的工作已很幸運。

近年香港有不少新晉女導演出現，她認為是好事，「女導演和男導演的比例最好是50：50，男導演和女導演拍出的角度很不一樣，觀眾也有男有女，能兼顧兩邊的觀點最好。」她舉例，男性攝影指導多對拍男人沒有興趣，拍女人就仔細打燈和找角度，要她特別提點，「例如劉以豪身材很好，有一幕是他從廁所半裸走出來，卻沒有燈，我立刻說，趕快將燈打亮，都看不到他的六嚿腹肌了，然後片場的女工作人員都看得很開心。」

當初她在香港尋找機會時，沒多想自己因為是女性而會受到不同待遇，「這個世界沒有永遠的平等，只能盡量做好自己。加上片場太忙，很多事情要解決，根本無法聚焦那些問題。」

黃真真坦言曾被欺負，「例如有兩個男編劇跟我構思劇本，無論我說什麼，他們都聯合起來嘲笑和否定，故意讓我難堪。就算現在女性機會多了，對女性的歧視仍在，要一步一步來。多了女導演、女監製，作品的票房高了，便有更多力量推動改變。」

她的拍攝方式也偏向女性，不會像許多男導演那樣愛樹立權威，拍攝前喜歡跟演員深入傾談，讓彼此間有更深默契。因此這次的男女主角都流露出自然的甜蜜。「甜蜜的鏡頭常需要即興發揮，那些觸電感很難設計，也無法排練，他們要很信任我，也要很信任對方。」

雖然兩位主角之前曾合作過一次，但不是演如此親密的角色，每天拍完後，她都約兩人一起喝酒吃飯聊心事，很了解大家的情史和對愛情的看法，交換彼此的秘密，慢慢加強熱度。「我最欣賞他們的吻戲，很自然很漂亮，其實接吻是一個很難的動作，太肉緊不行，太假又很明顯，他們全情投入地拍接吻戲的時候，我是不會叫cut的，讓他們都很尷尬。」

她甚少要求演員一定要做什麼，有些場口會讓他們自由聊天，有時會聊得離劇本太遠，卻讓彼此表現更放鬆，拍到最合用的鏡頭。「其實愛情不是背對白，而是發生在言語之外，眉來眼去的神態。」她笑言，這種方式不是每個演員都適合，「有些演員不能放鬆，會覺得很沒安全感，很想有對白可跟從。我每次選角都是先要跟演員吃飯，深入了解才選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