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系推理：解體（二）

前文提要：刑事偵緝警長鬍渣請求佛狸帶他拜訪住安老院的神探爺爺元珪……

肆

退休警官元珪八十餘歲，臉容清癯精瘦，若非坐在輪椅，站起來更顯身形頎長，不枉他「圓規」綽號，老而彌堅。

鬍渣熱情地推着他到院舍後花園放風，親孫元佛狸倒像外人似的。祖孫二人都性格內斂，沒表現久別重聚之喜悅。

安老院相當高級，室外空間鳥語花香，冬日暖陽照耀分外舒服。院友們疏疏落落聊天。元珪有親友探望，惹來羨慕目光。

元珪比鬍渣輩份高得多，未嘗共事，僅在女兒喪禮上見過一面（見本欄〈佛系推理：怪婆婆〉），但警察行家自有共通語言，鬍渣買了雪梨來，轉眼談得投契。佛狸遭擱在一邊削果皮。

鬍渣道：「你老人家『圓規神探』大名，至今還在警隊如雷貫耳呢。」

元珪道：「我這個字號，一來諧音笑我腿無四両肉，二來笑我查案常常原地打圈、兜冤枉路罷了。」

鬍渣道：「能夠咬實不放，不失掉中央焦點，是毋忘初心。」

元珪道：「但願你們也毋忘初心才好。」感慨時局變遷，他對同袍種種行徑愈發耿耿於懷。

鬍渣話鋒一轉，低聲道：「實不相瞞，今次有事請教──數月前，發生已故內地領袖的墨寶失竊案……」

「咦？」連佛狸也不禁被吸引。這案件太趣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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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元珪冷笑道：「總舵主的書法值錢啊！」

鬍渣奇道：「總舵主？」

爺爺道：「『大海航行靠舵手』嘛。」他把已故領袖比喻成幫會頭子，顯見不屑。

「對，總舵主留下的墨跡和題字成為內地某些土豪的心頭好，愈炒愈貴。有個收藏家被爆竊，好死不死位於我現任警區……」鬍渣猶豫瞟了佛狸一眼。

鬍渣官運亨通，由之前大學郊區探員升為市區警長，難怪煞有介事，但佛狸懶得賣賬，反而鬥氣愈坐愈近。

爺爺清清喉嚨道：「我年紀大了，頭腦不靈，記性又不好，主力要靠乖孫。上次怪婆婆一案，兇手都是佛狸幫你捉吧。你不感恩，今天卻向佛狸擺譜？」

鬍渣羞赧道：「實在涉及調查機密，請兩位務必守口如瓶。話說，那收藏家傅先生真夠妙絕，多件估價總值幾十億元的珍品，竟存放於我區內那種殘舊商住兩用樓宇，近乎零保安，簡直開門揖盜。」

佛狸暗暗佩服外表粗魯的鬍渣居然擅用四字成語。

爺爺悠悠道：「原因很多，有種人吝嗇到盡，為方便展示，索性連租保險箱都節省。或者迷信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再來，更可能包含欺詐。」

鬍渣道：「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可行嗎？」

「你以為古龍武俠小說麼？對方也會領悟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於是最安全的地方又變回最危險。到頭來那收藏家還不是輕易失竊？」爺爺頓一頓道：「不過，報紙說此案件已經捕獲歹徒。你找我幹啥？」

鬍渣道：「因為你老人家任職過政治部呀。」

陸

元珪任職過政治部。

政治部（Special Branch），簡稱SB，從英文名的不着邊際可想而知故意低調。它架構上隸屬於香港警隊，實際上由英國軍情五處直接指揮，機密檔案室內全部英國人，部分文件註明「For Britsh Eyes Only」──占士邦電影For Your Eyes Only便玩此語帶雙關。市民看得多特務片，身在其中倒不察覺，香港位置特殊，長期作為國際間諜活躍之地，尤其早年台灣海峽關係緊張期間，國民黨與共產黨分別向香港發揮影響力，策劃各種滲透、竊聽、煽惑和搗亂行動，又互相傾軋報復，這些都並非普通警察接受的訓練所懂處理。1957年，元珪時任CID，便試過一宗城寨無牙女屍兇殺案疑似涉及大陸間諜來港潛伏，硬生生被政治部接手查辦，不容再過問。元珪因此發憤想投考政治部，直至戴麟趾港督時代才成功加入（見本欄〈沒齒難忘〉）。1989年六四事件後，元珪參與協助營救民運人士的「黃雀行動」，核實民運人士身份，安排他們移居海外。

九七回歸前夕，政治氣候丕變，SB率先解散，元珪提早退休並獲居英權，但選擇留在香港。

此後東方之珠再無政治部，政出一門，自然輪不到特區警察調查共產黨在港的秘密活動了，一切已經公開秘密。

這天元珪爺爺對後輩鬍渣搖手嘆喟：「我們華人從事政治部，就是每天負責揭揭報紙的閒職罷了，幫不上忙。」

鬍渣道：「據聞你因為志願和拒絕同流合污而轉投，令人敬佩。」

佛狸心想：「原來爺爺如此風骨，他從未提過。當年警隊的確貪污腐敗。」

元珪苦笑道：「SB最無油水。」

鬍渣道：「已故總舵主聲名狼藉，評價兩極化。收藏、收購他墨寶的都並非特閒人物，突告失竊，報稱銀碼這麼大，雖然火速破案兼起回贓物，還有很多謎團。警隊欠政治部，隔靴搔癢。」

元珪道：「你既知道涉及政治敏感，便由它順勢結案好了。上頭想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何必尋根究柢？」

（待續）

註：本篇靈感源自數月前香港某宗轟動爆竊案引發的懸念，但箇中人物和情節並不強求與真實完全一致，解謎更純粹自創，敬請留意。

（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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