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2日
壹
大學三年級以來,小宗首度帶女友心心到訪義兄元佛狸的家。佛狸自住村屋於校園附近,起初小宗以為他屬於富貴學生,後來才知道他一早超齡,任職作家,收入頗豐。不過,佛狸近況正跟退休生物系教授學習,倒是事實。
義嫂護生讀護理系,公認為未婚妻,儼然主人家般熱情招待。
對上一次暢敍,在去年暑假前夕的晚會,四人險些決裂(見本欄〈佛系推理:猜心〉);疫情顛覆生活,今日重見,換成1月冬裝,恍同隔世。
村屋地方寬敞,原本書籍橫七豎八亂放,也被護生收拾變整齊,佛狸卻埋怨這樣查資料反而不方便。勝在,騰出空間供他們竹戰。
未認識幾個大學生前,佛狸專心寫稿拚命賺錢,甚少群體活動。麻雀,全靠他們教他,尤其心心吱吱喳喳,簡直賭博專家。正因學得遲,令佛狸想得更多。例如「執位」(遊戲前擲骰決定座次),一般會揀出東、南、西、北四張牌來抽籤。東位的下家南位,東圈之後也南圈,但實際麻雀打逆時針方向,南在東的左方,恰恰與地圖常識相反。凡事推理一絲不苟的佛狸對此無法接受,他改為揀出春、夏、秋、冬四張牌來抽。「四季循環跟隨地球運轉,地球自轉行逆時針。抽到春牌者先選座位,夏牌下家,秋牌對家,冬牌上家,就合邏輯得多了。」算佛狸偉大創見吧。
人心不古,春、夏、秋、冬和梅、蘭、 菊、竹,八張花牌漸漸被一、二、三、四和1、2、3、4取代,佛狸覺得完全反智:「難道大家連最簡單的四字成語都記不到?」他堅持用舊式麻雀。
「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正揀牌間,忽念及魯迅這句詩:「豈非似此情此景?紛紛世事我們管不了,連外出也限聚令,攻不破高牆,唯有閉門攻打四方城……」悲從中來。
抱着貓貓甲甲的心心等得不耐煩道:「執什麼位呢?反正我們要打隊際賽。」
懷裏是乙乙的護生道:「對呀。」貓貓乙乙本由她們在女生宿舍偷偷飼養過。姊妹倆已經第三年室友。
這又牽涉到初學者佛狸不懂之處──每逢兩對人耍樂,總要安排佛狸與護生打照面坐、小宗與心心打照面坐,據說乃為公平起見,防止情侶作為上下家「鬆章」。但真的嗎?有了「打全沖」規例,放水者左手輸給右手,沒利可圖。而他們四人志在求開心,食出一副大糊的成功感無與倫比,尤其兩位女生,明明男友出沖亦照食可也。
佛狸進一步想:「情侶一同落場根本弊多於利。」有次他和護生與外邊朋友竹戰,朋友善意提醒說:「夫妻檔最笨,贏就贏少一份,輸就輸多一份。」
佛狸愈來愈感同身受胡適陪太太打牌的感慨:「麻將(雀)中有鬼。」
小宗邊摸牌邊打開話匣子:「哥,一別幾個月,還未告訴你,我看電視都破到案。」(見本欄〈小宗事件:劇謎〉)
護生道:「我白忙一趟,終於沒結局。」(見本欄〈護生見聞:咬屍〉)
心心嘆道:「我找到結局,卻有點後悔。」(見本欄〈心心深處:歸去來〉)
佛狸笑道:「我交白卷,只聽爺爺憶述了一宗六十年代殉情奇案……」(見本欄〈圓規探案:1968殉情記〉)
手邊的智能電話突然響起。
貳
佛狸拿着手機皺眉,臉現難色,末了答句「遲些再講」,即掛線。
「鬍渣說要探望我爺爺。」佛狸淡淡道。鬍渣是刑事偵緝警長,青年都討厭警察,難怪他無奈。
但該怎麼說呢?元佛狸的爺爺元珪也是警察,而且是神探,退休已久,現年近九旬,住在安老院。
「鬍渣求我帶他去,說有事向爺爺請教。我怕爺爺操勞,要考慮考慮。」佛狸續道。
「你幫助警察?」小宗問。
眾人皆知鬍渣崇拜前輩元珪,因為這點香火之情,兩年前「怪婆婆」一案,從他口中獲取到很多警方情報,佛狸才不致抱憾終生。
心心想起,上次若非鬍渣透露消息,她舅舅的糊塗賬不知還要拖多久(見本欄〈佛系推理:嫁娶如常〉)。素來嫉惡如仇的她閉口不語。
護生洞察男友心意,柔聲一錘定音道:「做人恩怨分明,幫。」
「好。」佛狸如釋重負,隨手打出一張閒牌三萬。
「三萬?Thanks。」護生語帶雙關笑道,食糊清一色,大樂。
印證了落場無情講,是敵是友,怎能分太清楚?
叁
鬍渣急不及待,第二天即開車來親接佛狸同赴安老院,相當客氣。佛狸受寵若驚。
鬍渣人如其綽號滿臉鬚根,可能雜草叢生吧,似乎永遠刮不乾淨。佛狸知道他雖然高大健碩,但粗中有細,頗攻心計。
駕駛途中,鬍渣顧左右而言他,一時勸佛狸別與激進大學生來往,一時勸佛狸投考警察:「你血液有爺爺『圓規神探』遺傳,必定發揚光大啊。」偏偏不提究竟什麼事情。
按照規定,封閉期間安老院應謝絕探訪。鬍渣揚揚證件,一句「差人辦事」便登堂入室。這正正佛狸討厭警察的原因之一。
佛狸跟在身後,通行無阻,深深感受狐假虎威式特權,想到因疫情已許久無法見爺爺一面,不禁慚愧。
(待續)
(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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