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須有日龍穿鳳

戲的開端，「白鴿眼」姑母，對家道中落的姪兒方卿，冷言奚落：「若果你高中狀元到我家，我就頭頂香爐，三拜九叩迎俊彥。」戲的結局，方卿高中狀元，吐氣揚眉，姑母唯有不食言，跪接姪兒。

這「前見姑」與「後見姑」姑姪兩度對戲，突出了民間故事《珍珠塔》的中心主題，其中姑母方氏一角擔戲甚重，是全劇重心人物。

姑母不可一世

各處地方戲曲都曾改編演出，文華也重編此故事，新寫成同名的粵劇，並兼任男主角方卿，是天馬菁莪劇團於2019年底最後一個演出。

陳鴻進反串女丑姑媽方氏，唱詞說白，清楚利落，盡顯世態炎涼、瞧不起人的勢利嘴臉。陳鴻進搞笑能力高，誇張噱頭多。

方氏口角尖酸，咄咄逼人，不可一世，又喜歡在眾官太太面前炫耀娘家顯赫和家底富有。正因為她出身高尚富貴宰相家，挖苦譏諷別人的語言也宜合乎身份，演員絕不該與市井、鴇母一類人物同樣處理。當官太太嚷着請她展示家傳之寶珍珠塔，供大家開眼界，方氏竟然這樣回應：「若果想睇塔嘅，帶你哋去寶福山啦。」寸度失了，聽得人很不舒服。

丑行可以幽默詼諧，可以諷刺生鬼，可以反映現實，甚至自嘲，但說話要乾淨，娛樂性不等於低級趣味，忌說「髒」話，有些玩笑更不適宜亂開。藝術品位高下優劣，端看是否淪於庸俗。

戲裏另一位主要人物，是書生方卿。文華個子適中，扮相俊雅。第一場〈投親〉，方卿穿「百衲衣」（又稱富貴衣），窮書生打扮，是個潦倒失意文人，文華唱做謹慎，但最好減少點軒昂，多帶幾分寒酸不好意思的模樣。戲曲有專行的「窮生」身步神態做功，投靠姑媽時就最好用來刻畫酸腐卻又清高的氣質。

尾場〈團圓〉，方卿中狀元，封高官，卻假扮唱曲道情的江湖藝人，用漁鼓和簡板伴奏，唱韓信、朱買臣事蹟，勸世人莫要嫌貧欺弱，輕蔑他人。兩姑姪對唱，一來一往，性格鮮明，節奏爽利，效果不錯。至於「兩手打拼」的現代用語，放在這裏是否合適，則值得編撰者考慮。

姪兒不計前嫌

《珍珠塔》長約3小時，每場接得緊湊。文華與風雪搏鬥的功架，未見突出，當然不及擅武的小生詹浩鋒身手矯健。那不打緊，反正全劇重點放在「情」字，包括男女之情、倫理之情。

〈贈塔〉和〈夢會〉是方卿與表妹陳翠娥的兩段言情戲。文華與鄧美玲的身段設計，足以證明二人排練認真，演出用心的態度。

〈贈塔〉時，鄧美玲重於唱功，戲面始終過於公式化，一板一眼。文華相對則比較自然。〈夢會〉裏，翠娥認定佳期無望，揮不去離愁幾多淚，這時候她表現出拘謹惆悵的臉容，合情合理，反觀方卿的表情有點奇怪，他鬼馬「得戚」的眼神到底想表示些什麼？對贈他寶物與金錢的情人還要試探嗎？如能表達兩人魂牽夢縈的樸實濃情，或許更能觸動觀眾。

結局當然是有情人終成眷屬，難得是方卿這位後輩，不計前嫌，大方主動扶起跪迎的姑母，不使她為難羞慚，非常有人情味。

廣東有句俗語勸人莫欺少年窮：「終須有日龍穿鳳，唔通日日褲穿窿。」不怕少小時落拓，只要有大志，年輕人的未來發展有無限可能性，總有出頭的日子。

撰文 : 張敏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