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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18日

占飛 忽然文化

《小婦人》演繹不同時代價值

《小婦人》上冊在1868年出版,兩星期內已賣光2000本,隨即加印,亦一紙風行。作者路易莎奧科特(Louisa May Alcott)1869年出版下冊,銷量不再以千計,而是以萬計。合併本一直都是暢銷書。1927年一個調查顯示:最多中學生閱讀的書是《小婦人》,其次才是《聖經》。

《小婦人》具備十九世紀西方流行小說兩大特色:故事類型屬「成長小說」(bildungsroman),寫馬褚(March)家四姐妹的成長經歷;風格則屬煽情(sentimental)的言情小說,承接《傲慢與偏見》、《簡愛》、《咆哮山莊》的餘緒,以姐妹情、友情、愛情和婚姻為主軸,悲喜交集,是難得的適合少女閱讀的小說。

評論各有極端

更重要的是,美國在1861至1865年經歷前所未有的內戰。許多家庭都有青中年死傷,悲愴氣氛瀰漫全國,《小婦人》此時風行,恍如文革後鄧麗君的歌曲風行內地,足以撫慰有創傷後遺症的心靈,小說描寫「一家人齊齊整整賀聖誕」,幸福遠勝名成利就。小說出版後, 當時評論大多讚賞此書「清新」、「健康」、「天然」及「誠懇」,連海明威如此硬朗的作家也欣賞它充滿「甜蜜與光明」,可見《小婦人》生得逢時。

一戰後,時代精神劇變,言情小說過氣,賺人熱淚的煽情被貶為幼稚、逃避主義甚至低俗,將家庭及人生描寫得「甜蜜與光明」是淺薄、脫離現實,《小婦人》才被嚴肅文學批評打入冷宮。

幸好電影、電視興起,以家庭婦女為目標觀眾的電影及電視劇,不避忌煽情,《小婦人》才不致被歷史遺忘,且是改編得最多的美國小說。先在1917及1918年,英美接連有兩齣默片改編《小婦人》,撫慰一戰中受盡戰禍傷害和折磨的婦女。荷里活改編了6次。1933年由斯時當紅的嘉芙蓮協賓(Katharine Hepburn)領銜主演,1949年由美艷不可方物的伊利沙伯泰萊擔綱,1994年雲露娜維達(Winona Ryder)主演的一部,更是首次由女性編劇及導演的《小婦人》。此3部片各擅勝場,都有可觀者焉。現時上演的《小婦人》雖是第六次改編,仍有新意。

若說看改編小說的電影,樂趣在於比較電影和小說的異同,那看不同時代改編的電影,樂趣更大了。不同演員演同一角色,哪個更好?男、女導演處理,有何分別?如何詮釋故事及人物性格,更可反映不同時代的價值取向。一直以來,女性主義運動對《小婦人》的取態各走極端。有指此書主張女性獨立自主,是pro-女性主義;亦有批評它的「甜蜜」與「做好事有好報」、強調婚姻及家庭幸福是女性第一優先是反女性主義。

《小婦人》的女主角祖兒(Jo),是作者路易莎奧科特的「夫子自道」。她在訪問中承認:她雖生為女兒身,卻擁有「男人的靈魂」。她說自己「一生愛過許多漂亮的女子,卻從沒有半點喜歡過男人」,故終生不嫁。她本不想寫小說的結局是祖兒找到真愛,只是順應出版社或粉絲的要求。她自己覺得這是「非常愚蠢」的結局。

未為作者翻案

用現代的眼光看,路易莎奧科特可能是女同性戀者,或不喜歡愛情、婚姻和家庭的獨身主義者,一如許多上一代的順德「姑婆」。奧科特家因一家之主的「理想主義」而顛沛流離(電影從沒交代)、母親的「做好事有好報」思想而經常家徒四壁。路易莎為了賺錢養家而寫作,不得不遷就讀者,愛美(Amy)明知豪門二世祖丈夫深愛的是姐姐祖兒,仍反女性主義的為錢而嫁他。幼妹Beth因家窮而病死,大姐Meg為真愛而嫁窮丈夫。受此種種影響,路易莎奧科特選擇獨身,又有何奇?

現時上映的《小婦人》最令人遺憾的是,不敢為路易莎奧科特翻案,只輕輕一筆帶過她迫於無奈寫大團圓結局。然而,片中寫祖兒拒絕了豪門二世祖求婚時,並沒有像小說裏以「我不能如你要求般愛你」(I can't love you the way you want me to)暗示自己不喜歡男子。祖兒拒婚後即後悔,見豪門二世祖成為妹夫,竟黯然神傷。她再遇萍水相逢的教授便轉而愛上他。小說寫教授「既不富有,亦無大作為、不年輕、不英俊」,此片卻起用中年性感的俊男飾演教授,結局遂流於「女才男貌」的俗套矣!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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