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29日
前文提要:1957年,城寨驚爆無牙女屍案,該區的黑市牙醫杜根啟發探員元珪往間諜方向思考,上司卻轉交政治部。後來元珪考入政治部,驚覺被誤導,終於,九七前夕與已掛牌執業且即將退休的杜根重逢,對質之下,原來當年杜根另結新歡,遂向偷渡來港的未婚妻小霞痛下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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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珪道:「可惜你現在一無所有了。」
「你說得對,你說得對……」莫講謀殺,多年來,杜根連大陸有未婚妻也未向人透露過,鬱結難言,此刻敗局已定,反而要傾訴個夠:「我在香港娶的太太,幫我生兒子、創辦這間診所,兩年前掉下我,兒子在外國不回來。我白忙半生,牙醫都做到了,就是欠小霞沒還。你來得正好。」
元珪閃過一絲猶疑:抓一個七十老翁去終身監禁,究竟有何意義嗎?
「老伴有幫夫運,無可挑剔;小霞倒是永遠年輕任性的小女友,永遠牽腸掛肚,這兩年我在想,早知當初隨她返大陸好了。」杜根道:「你以為我不痛苦嗎?如果她那晚不吵翻天,我不會勒住她的……」
元珪大聲道:「如果你肯公開和她的關係,怎會怕驚動鄰居?」
杜根像沒聽見,自顧自道:「小霞睡着了,非丟棄她不可,今生今世無法見面了。其實土葬火葬又何嘗能夠見面?我想到,反正得掩飾剛治療過的痕跡,何不全部拔下來留紀念?牙齒是不朽的,我要小霞永遠陪伴我,至今我三不五時替她潔淨一下,不忍收在保險箱。元警官,你運氣好,若不是這段情意結,你根本沒證據。
「不過,藏葉於林,嵌在頭骨模型,我原以為最安全,你能發現,還真本事。
「然後,正如你說,我連麻包袋也沒有,就肩負着小霞和拉着行李,乘夜去垃圾站,有一刻想過就此被撞破一了百了,回家倒頭大睡時,又心懷僥幸:莫非城寨果然三不管?大家當死豬死狗處理?直至你闖門……
「我想過坦認,但聽着你愈扯愈遠,不妨見縫插針。你的智慧幫了你,也累了你。
「元警官,你知道我為何那麼在意小霞滿口鮮血?」
元珪黯然道:「後來我知道。」
「有進步。」杜根點頭道:「當年警察的科學知識零蛋。傷口會大量出血,是活體反應啊!我拔完牙,替小霞整理臉容,不想她張口吐舌,想她繃緊雙唇莊重些。天曉得,她竟未全死,血便在口腔內流。我聽你說,你扳開她嘴巴,那刻她當然已死,積在裏面的血水便湧出來。她半夜躺在冰冷地上究竟是如何安息的?我跪在她遺體前心如刀割。」
元珪看看錶道:「沒時間了,我要趕及在最後一天把你送交皇家香港警察。」
「好大官威。」杜根道:「閣下忘記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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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杜根收淚道:「買東西不付錢,是你們那輩警察的習慣嗎?我草根出身,受過你們的氣還少嗎?」
元珪隨手掏出大疊鈔票,補牙鑲牙什麼都夠了,顯然有備而來,說:「朋友叫我『圓規』,雖然兜了大圈子,毋忘初心,履行職務,還是會回到原點的。」
「好,但願將來的警察也如此保境安民。」杜根倒認真地點算、找續,一邊說:「貨銀兩訖。發票呢,剛才我叫陳姑娘放工先走,唯有待我請律師通知她補給你。」
元珪正色道:「我現在依照香港法例第221章第101條賦予任何人不限於執者,在限定條件下臨時逮捕或協逮捕罪犯的權利,簡稱市民拘捕權,送你往警署。不過,我更希望以朋友身份陪你去自首。」可望減刑,不解也明。
「好,稍等。」杜根起身,搬動椅仔,站上去要取櫃頂的頭骨模型。
元珪看着他衰敗震顫的身體,走過去扶他。兩老合作,總算拿下。
杜根又拉開抽屜,元珪提高戒備,卻是一塊寫着「光榮結業」的牌子。他記得他提及今天過後本就要頂讓給人。
「我吩咐過陳姑娘,由我親手掛到門外。」杜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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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署就在附近,兩人決定徒步。老漢都愛散步。
夜幕四合,遠處傳來煙火花爆裂和歡呼,路上滿是年輕男女,紛紛湧向酒吧街慶祝回歸倒數。杜根和元珪逆流而上,還懷抱一個骷髏頭,畫面相當怪異,途人也懶得理會。連日來傾盆大雨,今晚也不例外,元珪為杜根撐傘,杜根珍而重之護着模型。
元珪固然防備杜根逃脫或摔壞骷髏頭以毁滅證據,卻想到:牙齒根本摔不爛的。
沒齒難忘,原來這樣解。
「圓規啊。」老牙醫忽然改變稱呼:「你做政治部這麼久,結果有沒有遇過間諜?我看,過了今晚反而更多。」
元珪無語。
「我說你運氣好啊。」杜根續道:「你被孫兒害咬崩牙,可見日常很親近;可憐我孑然一身。」
元珪嘆道:「你稍後給我令郎聯絡電話,我通知他。」
「你是他世叔伯,就告訴他老爸快死了,反正我的心都已死。」杜根道:「你呢,兒孫滿堂,那個懂擺心理陷阱的乖孫多大了?」
「他呀。」元珪笑道:「才十歲,常常盤足而坐不作聲,滿腦子怪念頭,像尊佛,又像隻小狐狸……」
米字旗早已降下,警署在望。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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