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18日
詩人余光中於上月14日病逝台灣,上月29日在台灣高雄舉殯,場面哀榮。死者已矣,悼念文章也頗多,本來不需要再由筆者饒舌。人死了,便應有個蓋棺論定,可惜如今所見,論述余氏的人,倒有不少是圍繞其政治立場而立論,使他好像成為箭靶,暗箭左右齊發,在政治揣測的濃霧中,其面目變得模糊不清。還他本來面目,似乎不妨從其名字「光中」說起。
余光中,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不像其他文人,例如魯迅,有許多筆名。他的一生,以「余光中」三字行走文壇,卓然有成。為他取名的,相信是他的父親余超英。傳統中國人喜講「光宗耀祖」,但余父不作此圖,不取「光宗」而選「光中」,「光中」自有乾坤,乾坤就在那個「中」字。
余光中出生於1928年,是蔣介石清共的翌年,農曆是戊辰年九月九日重陽節。王維的重陽詩《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茱萸是辟邪植物之一,且是重陽節專用,難怪余氏自稱「茱萸的孩子」。重陽頗邪,因為九屬陽,兩個九則是陽剛太盛防腸斷,而茱萸正好能主治眩暈耳鸣、肝虛寒熱、心搖脈散。
除了是「茱萸的孩子」,余氏生肖屬龍,龍是陰獸,與陽剛的重陽,正好是陰陽合調。可見「光中」的「中」,內裏乾坤,有陰有陽。他出生那年,中國政局趨於安穩,蔣介石的北伐已基本完成,余父想光耀的「中」,筆者猜想是文化意義的「中」遠多於政治內涵的「中」。
回顧余光中的一生,他的「中」也應是文化的而決不是政治的。黃維樑兄說余光中有五色筆,「用紫色筆寫詩,用金色筆寫散文,用黑色筆寫評論,用紅色筆編輯文學作品,用藍色筆翻譯」,這五種筆都與文化有關,他寫的評論是文評而不是政評。五種筆之中,最具代表性的還是他那根尊貴的紫色筆,他的詩篇古今融會,中西合璧,情思深邃,明朗耐讀,稱他為詩人,要比稱他為散文家、文評家、翻譯家,更為貼切。
筆者初賞余光中的詩,是上世紀六十年代主編同人雜誌《盤古》,創刊號同人之一的戴天交來余氏新作《如果遠方有戰爭》,內中描述到:「如果一個尼姑在火葬自己/寡慾的脂肪炙響一個絕望/燒曲的四肢抱住涅槃/為了一種無效的手勢」,詩的背景是越戰,有僧人和尼姑以自焚作抗議,但「一個絕望」、「一種無效的手勢」,反映了殉道行為並不能找到精神的救贖。
此詩正好說明了余光中沒有對政治視而不見,但他的出發點是「人文的關懷」。根據筆者與他交往和見面的經驗,他總是以誠待人,有的是一顆「赤子之心」,是詩人最應具備的情操和心境。所以不要「以小人之心,度詩人之腹」,「光中」乾坤,《易繫辭》說:「乾以易知,坤以簡能。」紀念余光中,以易簡之道懷念他,不要想得太複雜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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