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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2月19日

張綺霞 非凡學子

演藝學生陳淦熙 執導揚威鮮浪潮

「鮮浪潮2015──國際短片展」最近公布了「本地競賽部分」的得獎結果,當中年輕的學生導演陳淦熙憑作品《若男》連奪3個獎項,贏得學生組的最佳電影及最佳劇本,更力壓其他公開組優勝者,奪得最高榮譽的鮮浪潮大獎。就讀演藝學院電影電視學系三年級的他,嘗試錄像創作不過3年,便表現出色,以細膩描寫和緊湊的節奏贏得評審青睞。

《若男》以一個生於圍村單親家庭、被迫作男裝打扮的女孩為故事中心,陳淦熙表示,性別不平等在社會中也屬普遍,在圍村中尤其明顯:「只要有丁權制度,就會有不公平的事情。」但他最想透過女主角表達的並非父權社會的壓抑,而是探索「如何面對現實中的傷痕,以得到成長」。在單親家庭成長,他對此有深刻領會。

在以男性為中心的鄉村中,若男生長在一個只有母親留守的家庭,父親早已離家,母親患上精神病,每天等待丈夫歸來, 並且把女兒看成兒子,若男為免刺激母親情緒,蓄了短髮,每天都穿男裝出門,在同樣生長在破碎家庭的好友家揚幫忙下,在其家換過校裙後才能上學,對外她要面對村裏和家族中對女性的歧視,對內則要應付母親對女兒身份的厭惡,連洗內衣褲也要在家揚家裏進行,不能好好做自己。後來家揚終於受不了家裏重擔,決定出走,邀請若男同行,然而若男思前想後,決定留在困住她的地方,並在母親面前換上女裝,告訴她父親不會再回來。

故事來自一位聯合編劇在圍村居住的經歷,作為外姓人的她目睹很多圍村中不公平的現象,兩人遂以此為題報名參加「鮮浪潮──本地競賽部分」,入圍後取得資金拍攝,慢慢發展出完整的劇本,在拍攝過程中不斷修改劇情細節,成為最後的作品。

面對電影不會逃避

陳淦熙曾到不同圍村視察,但要入內拍攝有一定難度,最後得到住在元朗圍村的師兄引介,順利開展:「拍攝上可以說易也可以說難,始終它沒有一個政府部門,不用取得什麼文件,但你要掌握人事上的東西,慢慢去談,單是找村長已經是個難題,一個圍中原來劃分為幾個地區,因此會有幾個村長,問完村長又要問其他人,在拍攝的時候也有些人會來搞事,但沒辦法,拍攝電影本身是一件很擾人的事情,不是他們的錯,而是我們要克服的。」

他形容自己在進入大學前如一張白紙,只是因為幫朋友搞舞台劇,覺得劇本這個形式很有趣,開始寫劇本也多看了戲,後來才選擇入電影電視學系。《若男》是他第一次嘗試較長的創作,就已經得到多方認同。能夠獲獎,他歸因於運氣。「運氣在拍攝過程中是很重要的,因為它牽涉了很多不同種類的藝術,例如美術設計、演員表演、鏡頭影像鋪排等,比起舞台劇更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就算準備了很多,大家狀態都很好,仍有很多事是控制不了的。」例如有一場女主角悲傷地在雨中奔跑的戲,也是因為那天早上突然下雨而成就。

陳淦熙表示,無論得獎與否,對電影的想法也沒有改變,只是收到更多意見讓自己得以改進。「作為導演,最重要的是清楚自己可以或不可以做些什麼,無論是製作上或個人修為上的,又有些什麼是非講不可的。」他自言為人較隨性,喜歡即興創作,也常按直覺做事,然而到作品完成後,他才發現有許多沙石,都是因為經驗不足而致,應該要虛心學習更多,讓表現更精準。例如不少女觀眾認為片中的女主角拍得「太男仔」,「我始終不是女人,這也是我需要在未來補足,需要多考慮其心情和處境。」

這個人物也是他自身願望的投射,決定讓若男以女裝見母親,也是拍攝結局前4小時才改動。「之前我一直未想好,過程中我想了很多,例如是尼采的超人論,或者是卡繆《異鄉人》中的莫梭、在苦難中被拋棄的存在主義人物,再回想自己,好像以往一直都在逃避很多事情,無論是自己還是家庭,也曾一走了之,只有面對電影沒有逃。因此我希望女主角能做到一些我做不了的事情,擁有勇敢的靈魂。」

「其實若男可以跟好友家揚一走了之,但那種傷痕或性格上的扭曲會一直跟着她,10年或20年後會變成像她母親那樣的人。離開圍村只是逃避,我想說的反而是她如何可以在家族輪迴中改變自己的命運,你必須要很誠實地面對那種痛苦和傷口,自己要面對現實,也要讓母親面對現實,過程是很痛,但這樣才會真正解決心結,得到成長。」

與女主角背景相同

與女主角同樣成長於單親家庭,母親同樣患病,成年以後陳淦熙便離開家庭,此後不再回去。在拍攝過程中,他也不自覺代入,放進自己的想法。「尤其是那種不認輸、倔強的性格。」

「電影是唯一的渠道,讓我可講出許多非講不可的事。我不擅長把自己的感受直接傳遞給人,可能是成長背景的影響,唯一能憑藉的只有故事,把難以言喻的心情都交代。電影對我來說是很私密的,是個人的情感抒發,拍完後總會有一種很暢快的感覺。就如這次我拍出一個立體而勇敢的人,都是在現實中不能做到,卻希望跟隨的理想形象。」

聽到評審說,這一屆很多香港同學都拍攝父親或母親缺席的故事,讓他覺得這現象很有趣。「我不肯定是否許多人都有這樣的經歷,但在我認識的人中,完全幸福的家庭實在難能可貴。」在沒有上一輩的護蔭下成長,年輕一輩如何找到自己的路?

「要靠自己,我不信教,我覺得一個人若要依靠某些東西來獲得力量,變得強壯, 其實他不是真正的強。一個人要變強,最重要是要有堅強的靈魂。」在宗教學校讀書,不少親友也信教,當中一些人讓他有這樣的體會:「許多人都要依靠某些力量去講一些他們自己也做不到的事,卻要用這些事來審判其他人,不是很虛假嗎?」片中若男選擇不跟別人走,自己面對照顧母親的重責,並且堅持做自己。「就算要走,她也會自己走。她不走是因為不想逃避。」

迷惘中有清晰方向

未來陳淦熙也想在影視範疇發展,特別是電影。但商業電影圈裏,年輕導演發揮機會較少,而拍攝獨立電影也難以維生,故此對前路也感到迷惘。「迷惘與否,都是看你看得多遠,我希望做的東西能靠近電影,甚至拍一部長片,當然會覺得迷惘,但如果只是想畢業後可做些什麼,看得很近,其實也有不少工作,幫忙拍電影,拍廣告,接freelance,也不是不可以,前面如有一個迷宮,能走多遠也說不定。許多事情也不能預計,只看你喜歡做什麼,喜歡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還是其他。」他笑言,自己其實喜愛不穩定的生活,也想闖蕩一番。「我沒有什麼可以輸,喜歡接受挑戰,不愛呆板喜愛浮動。」因此都是隨遇而安。

他認為,香港觀眾本身已經習慣看商業電影。「都很習慣看葉念琛、王晶的電影, 不必怎麼用腦,看得開心就可以。一直以來,無論是拍攝體制、院線安排和觀眾口味,整個生態都令年輕一輩或獨立電影工作者很難發圍,政府是否幫助當然也有影響,但本身環境也有問題。」

他最愛韓國導演李滄東的電影,如《密陽》等,「我很喜歡他所寫的邊緣人物,他本身是小說家,因此其電影敍事場口的推進是很好看的,作品也非常工整,故事的層次很深。有些導演擅長用畫面或鏡頭說故事,但他則是不太花巧的,很信靠劇本和角色本身的力量,因為故事本身已經足夠讓人震懾。」

回看香港,卻較難有以劇本主導電影製作的處理。「其實每個導演都知道劇本重要,只是主流電影好多商業考慮,最後令劇本變得支離破碎,因此這種做法在香港的環境裏是困難的。簡單如合拍片,許多前輩導演都面對很多掣肘,例如劇情、選景選角等,在過程中或會失去本身說故事的力量。」

然而獨立電影是否他所希望做的事?「獨立電影只代表沒有那麼多商業考慮,但在香港的環境中就與低成本製作掛鈎,院線也不歡迎,因此我不能說自己希望未來拍獨立電影,這需要很大勇氣和責任,吃麵包的創作其實非常困難。」

雖然未清楚前路,但他也希望能夠在電影語言上繼續進步:「這套電影令我思考了很多自己,拍完後我覺得如果要進步,便要思考更多別人,關心更多身邊發生的事。」

「但原來是很難的,因為在體制中沒有一個這樣的位置讓我去這樣想像,無論是最近的李波事件、網絡23條、高鐵、鉛水問題等,無力感很重,如果這些問題都變成一塊大石,大家都可以出來推,付出的力量可以無比大,但它是一堵牆而非石頭,因此空有一身力量卻不知道可做些什麼。」

他認為,無論是電影學生還是電影工作者,最重要是把握專業的力量去作貢獻。 「不是要麻醉大家,讓他們沉醉在電影世界或人物中,相信問題就能輕鬆解決,而是透過電影力量拉出自己所相信的人格或靈魂,放回生活中,讓自己有所增長,這樣才是電影的力量。作品應該要讓人在無力感中反思,得到力量,以繼續前進,繼續站穩自己去爭取。」

撰文:張綺霞

[email protected]

攝影:陳縱宇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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