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28日
自去年2月俄烏戰爭爆發以來,有英美輿論和智庫一直批評歐盟及主要成員國(特別是德國和法國),批評他們對烏克蘭的立場不夠堅定及支持度不足夠,也批評他們不單沒有跟被指支持俄國的中國劃清界線,反而在維繫與中國的相互依存經貿關係。
究竟俄烏戰爭對英美和歐盟所構成的「跨大西洋聯盟」(trans-Atlantic alliance)有何影響?本文先從法國智庫的分析入手,之後試從英國脫歐謀劃者的戰略角度,推敲英美想透過參與俄烏戰爭對歐洲達到什麼戰略目的。
英美與歐盟分裂
法國智庫Institut Montaigne學者分析,2021年8月美軍狼狽撤出阿富汗,同年9月澳洲突然取消向法國購買潛艇訂單,轉向與美國和英國建立「澳英美(核子潛艇)聯盟」(AUKUS)的做法,已使美英兩國與法國以及歐洲盟友的關係緊張,並且出現分裂和不信任。
然而,去年2月爆發的俄烏戰爭,卻出現再團結大西洋兩岸盟友的效果。美國政府採取協商式方略與歐洲委員會和歐盟國家保持溝通和協調。Institut Montaigne認為,面對俄國入侵烏克蘭,歐洲國家顯出了團結、快速和決心去應對戰事所帶來的影響。美國和歐洲也快速地向烏克蘭提供財政、外交和軍事支援。透過北約,跨大西洋協調變得可能和及時,也突顯了北約這組織的重要性。去年芬蘭和瑞典決定申請加入北約,證明了跨大西洋聯盟對歐洲安全的重要性。然而,這表面的團結不能完全否定英美與歐洲之間仍存在基本張力和不信任。
隨着去年11月美國中期選舉共和黨重奪國會眾議院多數派的位置,美國選民對國內經濟衰退、高通脹、購買力下降、黨爭、社經分化和美國民主制度是否健康等重大問題表達了擔心關切。有共和黨領袖說美國人不可能無止境地支付烏克蘭對俄戰爭的費用,並要求歐洲負責、投入和做更多。時至今日,美國和英國仍是支援烏克蘭對俄戰事的最大貢獻者,但英美仍不斷向歐盟國家施壓,要求他們扮演更積極及領導角色。
對於美國來說,中國才是最主要威脅。有法國和歐洲領袖於是認為,拜登政府其實是想歐洲自行負責在烏克蘭與俄國的代理人戰爭,美國才可兼顧東亞應對中國。
與此同時,歐洲急需從俄國以外地區引入能源。歐洲為了長遠達到戰略自主,法國有人認為歐洲的能源安全、經濟繁榮和區域安全都不可以過度依賴美國。法國經濟財政部長勒梅爾(Bruno Le Maire)曾說歐洲人需「抗拒美國的經濟支配」(resist American economic domination)。另一方面,亦有歐洲領袖不想被捲入中美競爭漩渦,也有歐洲人為了得到美國的安全保證,願意在與中國的關係上與美國作出讓步和妥協。
明顯地,除了對俄國政策之外,中國已成為跨大西洋關係的其中一個主要分化來源。去年北約出版的《2022戰略概念文件》(2022 Strategic Concept)中首次提及中國,是因為美國和英國推動把中國納入北約戰略及謀劃議程之內。其實歐洲只想透過歐盟去討論中國問題,並非想透過北約,也不想讓英美介入歐中關係。但美國、英國和一些歐洲輿論則批評歐盟對中國太天真。
英對歐戰略謀劃
英國2016年的脫歐公投結果被外界普遍視為一場民粹鬧劇,造成不可逆轉的地緣政治災難。英國脫歐不單傷害了自己的國家經濟和國際地位,也削弱了自己在跨大西洋聯盟內扮演連接美國和歐洲的橋樑角色。然而,從英格蘭民族主義統治精英的角度看,英國脫歐其實已達到「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攬炒」歐洲效果。
上世紀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後,以德法為核心的歐洲受益於美國「馬歇爾計劃」(Marshall Plan)的援助,在冷戰期間得到重建和享受到經濟繁榮。上世紀九十年代蘇聯解體,冷戰正式結束,歐洲一體化得到進一步實現。歐盟亦於之後快速向東歐擴展。
英美自上世紀九十年代力推新自由主義全球化,導致英美大量工業產能外移,造成了今天充滿社經階級衝突和貧富差距擴大的「尖塔形」不穩定社經結構。相比之下,歐盟主要工業國家如德國則仍相對地保存較多工業產能於境內,創造了「欖球形」以中產為大多數的較穩定社經結構典範。
顯然,英美主導的全球化進程的得益者並非美國和英國自己,而是歐盟、中國及一些新興經濟體,特別是金磚國家。作為十九世紀至二戰前的全球霸權,英國決定協助美國維繫二戰後的自由主義世界秩序,讓美國成為至今的霸權。可惜的是,上世紀九十年代至今的世界政經發展暴露了英美全球化的政策錯誤,導致她們內部出現無法疏解的尖銳社經矛盾,對外則征戰連連卻無功而還。2016年,英國有人意識到不可一錯再錯,卻選擇以脫歐手段去削弱歐盟和阻止歐洲拓張,即使傷害了自己也無可奈何。
2018年,美國也以異曲同工之妙的「中美貿易戰」開始與中國脫鈎至今,謀求達到「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攬炒」中國目的。
於這英美以逆全球化求自保霸權的「攬炒」世界大背景之下,2020年1月底正式脫歐之後的英國雖元氣大傷,卻無阻止她尋求另一機會去主導歐洲以及世界事務。脫歐後的英國經濟陷入困境,英國在世界舞台的地位和能見度也遭到史無前例的打擊。但俄烏戰事則為英國提供了一個絕地反擊的機會。
以俄烏戰牽制歐洲
脫歐使英國無可避免地要更依賴美國經濟。英國便順勢地全面向美國靠攏,於安全、情報和外交政策與美國民主共和兩黨共識的大方向對齊。作為俄羅斯在歐洲的首要敵人,英國積極配合美國的對俄國和對歐洲政策,與美國緊密地協調,透過北約在歐洲大陸圍堵俄國;即是在烏克蘭發動對俄國的長期代理人戰爭。
其實英國的對烏克蘭方略跟脫歐一樣,透過俄烏戰事長期化,一方面圍堵遏制俄國,另一方面乘勢把歐洲捲入俄烏戰事,從而削弱和牽制歐盟。對於美國來說,該國容許英國圍堵俄國和牽制歐洲的發展,才可確保歐洲不會挑戰到美國的全球霸權。這是因為若有朝一日歐洲真的能達到戰略自主時,她將可隨時脫離英美主導集團,終結長達差不多兩個世紀的英美全球霸權。
換言之,雖然英國脫歐後經濟走下坡,但俄烏戰爭提供了一個機會,讓她能得到美國支持主導歐洲安全事務,推動歐盟與俄國衝突,從而削弱歐洲經濟而拉近英歐之間的戰略競爭距離。
從這角度看,除了俄國之外,英國和美國才是最想塑造俄烏代理人戰事的發展和結局的主要勢力,而歐盟和德法則一直處於較被動地位。總而言之,「英美以俄烏戰爭削弱牽制歐洲」才是俄烏戰爭對跨大西洋關係的最主要影響。
英國巴斯大學政治、語言及國際研究學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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