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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9月4日

黃伯農

阿富汗變局下的安全威脅

7月下旬,中國外長王毅在天津接見阿富汗塔利班第二號人物、最高領導組織「奎達舒拉」(Quetta Shura)首領和政治委員會會長巴拉達爾(Mullah Abdul Ghani Baradar)。隨着美國從阿富汗撤軍及塔利班佔領境內省市首都,中國被國際社會期望在阿富汗重建計劃上扮演重要角色。

然而,最近阿富汗武裝組織「聖戰者」(Mujahideen)在《華盛頓郵報》撰文,提出願意充當美國和西方在阿富汗的代理人,向塔利班發動抗戰。美國在冷戰時曾支持「聖戰者」,對蘇聯及其支持的阿富汗左派政權發動內戰。「聖戰者」稱要捍衞西方自由民主價值觀,並要求西方提供武器、軍火和物資。我們不能抹殺一個未來發展可能:縱使美軍撤出阿富汗,但美國支持的武裝及極端恐怖勢力將繼續影響阿富汗;阿富汗未來並不樂觀。本文點出阿富汗變局下的安全威脅所在。

中國對阿富汗的安全關注

作為阿富汗接壤鄰國,於自身國家安全利益的考量之下,中國需要協助阿富汗人民重建家園。而且阿富汗位處「一帶一路」倡議內最少三條通道:「中國–巴基斯坦經濟走廊」、「中國–中亞–西亞經濟走廊」和「新歐亞大陸橋經濟走廊」。由於巴拉達爾提出希望中國為阿富汗基礎建設作出貢獻,北京須小心研判謀劃往後對塔利班和阿富汗的政策,才可避免重蹈美國在阿富汗20年南柯一夢的覆轍。

雖然中國與阿富汗的邊境只有76公里,且處於天險難以通過,但真正過境區域其實是接壤兩國的中亞小國塔吉克。塔吉克一直恐懼塔利班回朝後會向中亞再輸出極端恐怖主義。這是因為1992至1997年間,塔吉克政府軍和「塔吉克伊斯蘭復興黨」(Islamic Renaissance Party)爆發內戰,後者被指受塔利班伊斯蘭原教主義影響。

北京擔心阿富汗局勢不穩會影響塔吉克以至溢出到中國。雖然北京未必樂見塔利班回朝,但基於務實考慮,實有安全需要與塔利班適當接洽。中國要求塔利班不要庇護維吾爾族戰士、不使中亞不穩和不要損害中國境內外利益。雖然阿富汗有豐富礦產資源和位處戰略性通道,北京仍須耐性觀察塔利班言行,才作定斷。

塔吉克或許比中國更焦急。7月中旬,因應阿富汗危機,塔吉克總統拉赫蒙(Emomali Rahmon)已向俄羅斯和中國尋求協助。7月14日,上海合作組織的阿富汗聯繫小組在塔吉克首都杜尚別開會。雖然2015年阿富汗申請加入上海合作組織,但至今仍未為成員。會議前一天,王毅訪問了身在杜尚別的拉赫蒙,討論阿富汗局勢和實施更實質安全合作。拉赫蒙稱不會容許國家成為極端主義基地。

東伊運成主要威脅

7月下旬,當巴拉達爾在天津會見王毅時,他稱塔利班不會容許任何極端組織利用阿富汗去削弱任何國家的安全,會面後的公開聲明卻沒有於這方面落墨。究竟巴拉達爾指的是哪個極端組織?我認為是「東突厥斯坦伊斯蘭運動」(East Turkestan Islamic Movement),又名「東突厥斯坦伊斯蘭黨」(Türkistan İslâm Partisi);簡稱「東伊運」。

30年前東伊運出現時,已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內發動連串恐怖襲擊,是中亞區受到全球恐怖主義組織阿爾基達蔭庇的幾十個極端恐怖組織之一。2002年,美國政府將東伊運定性為「恐怖組織」。美國國務院近年稱,東伊運接受了來自阿爾基達的訓練和財政援助。

敍利亞內戰(2011至今)期間,東伊運轉到敍利亞和土耳其邊境地區。現時東伊運總部位於敍利亞北部城市伊德利卜(Idlib),並與有土耳其背景的聖戰組織結盟。東伊運領袖阿爾突厥斯坦尼(Abdul Haq al-Turkistani)是阿爾基達最高領導組織「舒拉」(Shura,意即「協商會議」)的成員。2020年秋天,美國政府將東伊運從恐怖組織名單中剔除,但聯合國仍保留其在恐怖組織名單之內,反映美國已暗中支持東伊運。

7月底天津會面的討論焦點應該是東伊運對中國西部(特別是新疆)的安全威脅。東伊運已對數項針對新疆和中國公民的恐襲承認責任。巴拉達爾的出訪應有助消除部分因塔利班回朝而生的與華張力。

去年5月,聯合國安理會的一個委員會報告指出,東伊運主要在阿富汗的三個省活動:巴達赫尚省(Badakhshan)、昆都士省(Kunduz)和塔哈爾省(Takhar)。三省歷史上連繫着中國和阿富汗。估計現時有500名東伊運戰士在阿富汗境內。東伊運與中亞和南亞區內阿爾基達成員也有密切關係,包括烏茲別克的「伊斯蘭運動」(Islamic Movement)與「伊斯蘭聖戰聯盟」(Islamic Jihad Union),和巴基斯坦的「巴基斯坦塔利班運動」(Tehrik-i-Taliban Pakistan)。

今年7月中在巴基斯坦,一輛巴士開往開伯爾普赫圖赫瓦省(Khyber Pakhtunkhwa)上科希斯坦區(Upper Kohistan)的達蘇(Dasu)堤壩水力發電站,期間被炸彈襲擊,造成12人死,9人為中國工程人員。10天後,巴基斯坦外長庫雷希(Shah Mahmood Qureshi)到成都與王毅會面。庫雷希說,恐怖襲擊不能破壞巴基斯坦與中國的合作。事件中,沒有組織承認責任。雖然有疑犯被捕,但案情尚未水落石出。有巴基斯坦消息指恐襲是由巴基斯坦塔利班運動和東伊運合謀發動。其實這兩個組織曾公開聲明會針對「一帶一路」項目,而達蘇水力發電站是「中國-巴基斯坦經濟走廊」的項目。除此之外,東伊運也威脅到「中國-中亞-西亞經濟走廊」、「中國-蒙古-俄羅斯經濟走廊」和「新歐亞大陸橋經濟走廊」的項目。

總結

綜觀,阿富汗和平未見曙光,將繼續被困於不同大國及區域勢力之間的博弈衝突,特別是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間,和美國與中國、俄羅斯及伊朗之間。要求塔利班與出走的總統加尼(Ashraf Ghani)籌組聯合政府並不現實,讓加尼回國將提高內戰風險。

面對阿富汗變局,北京會先與俄羅斯和中亞各國共同協商,處理與塔利班有關和美國支持的恐怖主義網絡。一方面,共同制止極端恐怖主義在阿富汗境內滋長;另一方面,要協力制止其影響溢出到鄰近國家和周邊。至於塔利班要求中國將阿富汗納入「一帶一路」內的投資基建項目,北京可透過上海合作組織等區域管治框架,讓俄羅斯、中亞國家和巴基斯坦等參與其中,共同投資基建去消滅貧窮和貪污等社會不公義問題,從而收縮美國等外部勢力、極端主義和恐怖主義在阿富汗社經結構內的意識形態吸引力和動員空間。由於阿富汗內戰風險非常高,北京應與歐亞國家協商合作,共同分擔投資和分散政治風險。

英國巴斯大學政治、語言及國際研究學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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