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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8月6日

沈旭暉 平行時空

警惕群眾鬥群眾:請杜絕「蟑螂論」

香港局勢發展至今,政府拒絕政治問題政治解決,已落入早前警告的「群眾鬥群眾」局面,警察執法方式取代了《逃犯條例》,成為(表面上的)漩渦中央。

筆者認識不少高學歷警察,充滿獨立思考能力,深信他們也不願意成為磨心,但大氣候如此,很容易當局者迷。近日有警察人員工會主席明言示威者為「蟑螂」,認為他們是近月所有暴力事件的元兇,尤其令人憂慮。

雖然警察被抗爭者稱為「警犬」難免有氣,也令人同情,但不代表在聲明公然稱對方為「蟑螂」可接受;正如同一字眼在美國網民口中說出、還是特朗普說出,效果大不相同,因為這是公權力的展現。何況背後的國際案例,異常恐怖。

20年前,非洲國家盧旺達發生大屠殺,日常生活本來差異有限的胡圖族、圖西族因為連番矛盾激化,變成世仇。先以「蟑螂」(inyenzi)形容自己的本是圖西族青年,他們作為1959-1961年胡圖族革命的受害者,在被迫離開盧旺達後,武裝組織起來並以「蟑螂」自嘲,取其常晚上發動、有組織及具侵略性的特徵。

然而,圖西族以「蟑螂」自居是一件事,後來胡圖族政客Leon Mugesera以「蟑螂」稱呼對方,卻換來終生囚禁,原因是胡圖族政府、媒體以「蟑螂」形容圖西族並非自嘲,而是以此「去人化」,讓人感覺對手是污穢不堪的「蟑螂」。

正如盧旺達報章The New Times主編Kennedy Ndahiro指出,這些對圖西族人的描述,成為胡圖族上下啟動悲劇的圖騰,當時胡圖族在不同報刊、電台、漫畫等都渲染圖西族人是「蟑螂」,是影響胡圖族社會的害蟲,因此應當除之而後快。

宣傳甚至認為,「蟑螂」生命力強,「蟑螂」的後代也只會是「蟑螂」,因此必須全部清除。之後結果如何,已是歷史。不少胡圖族政客及軍人面對審判時,直言工作只是「除蟲」,足可印證「去人化」手段的恐怖。

心理學家Johannes Steizinger在研究納粹德國對猶太人「去人化」的影響時直言,「去人化」手段的重點,在於把對立同時置於形而下的「偽生物學」,以及形而上的「偽哲學」層面。Steizinger以納粹黨大腦之一Alfred Rosenberg及其著作The Myth of the 20th century為研究藍本,指出納粹黨不斷把其他非「阿里安」族群「動物化」,例如把猶太人標籤為「寄生蟲」,不過是依附偉大民族、沒有靈魂思想的「人形動物」。

「去人化」文宣燃點仇恨

另一方面,也因為在動物世界,幾乎所有「雜種」都不能繁殖,因此阿里安人要維持人類的身份,就不能與其他族群通婚。與「非人猶太寄生蟲」對抗及拯救人類文明,就是納粹德國的「終極之戰」。

我們心底一直相信,香港作為一個文明社會,任何社會衝突,雙方也不應使用「去人化」文宣,而即使一方以此作文宣,握有權力的另一方認為被嘲「警犬」是不對,更應該克制,相信最終公道自在人心,而不是以眼還眼製造「蟑螂論」。假如雙方都不視另一方為「人」,仇恨已經燃起,而沒有適當的真相調查,再沒有任何方法處理這嚴重撕裂的社會,結果特首所言或一語成讖,這是一條不歸路。

 

(編者按:沈旭暉著作《平行時空2 – 解構本土主義崛起的世界》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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