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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2日

林行止 林止專欄

武力搗亂事不妙 認錯不改火加油

一、

回歸二十二周年,一如舊貫,昨天早上舉行升旗儀式,由於天雨,與會者被安排於室內觀看戶外金紫荊廣場上的升旗禮;由於要迴避陸路交通被示威者堵塞,包括林鄭市長及一眾嘉賓,大都從水路乘船到達會展大禮堂;不過,審時度勢,即使天氣放晴,當局亦早決定不設露天公眾觀禮區,沒有邀請學生合唱團及制服團隊成員出席觀禮!此為二十二年來的「創舉」。

自從六月十八日在記招會上公開向「廣大市民致歉」後便沒有公開露臉的林鄭市長,終於在慶典酒會上,以鄭重誠懇的態度,表示會汲取教訓、確保施政更貼近民心民情,與周前「不情不願」的悻悻然道歉,態度上大有差別;可是,她的「施政方略」仍那麼陳腔濫調,內容毫無新意(哪個政府領導人不這樣做,問題是如何貫徹而已)。不但如此,她對三位年輕市民為她主催強推的《逃犯條例》修訂而自殺的悲劇,竟然不置一詞、不着隻字,沒有半句憐憫、遺憾或安慰死者家屬之言,暴露了她的性格冷血,亦令她於六月十二日受訪時發表的「慈母論」中那位媽媽,顯得多麼殘酷無血性!

會場內的「嘉賓」,當此香港亂成一團之際,顯然各懷心事,不過,他們會比會場外圍觀圍堵的平民百姓,較易相信林鄭認錯、改過的發言,一般市民尤其是上街的示威群眾是絕對不肯「收貨」的,認為她這番話是說給圍內的支持者、親信(?)和眾多「狐朋狗黨」聽的,既沒有面對市民、走入群眾,更不是向港人發出的肺腑之言。當以十萬計的港人對林鄭市長至今沒有回應上街示威者的訴求,只答應「暫緩」把《逃犯條例》交立法會二讀斷然拒絕成立獨立委員會調查六一二事件……。看看會場外的「街景」的「墟撼」,盲人都知道林鄭一手引起的麻煩未完未了。

二、

政治人物道歉而人民不接受,是西方社會常態,迄今仍忝屬一員的香港,市民的反應因而可說十分正常且符「世界」標準。

說出及做出讓人民特別是選民「不爽」的事,有關政客向公眾道歉,已是西方政界的家常便飯(Regular Staples),在人民非常重視政治權利的今天,即使規行矩步的政客,亦很易在種族、性別、宗教以至政治等問題上,做出一些不符公眾道德標準的事,那些平時口沒遮攔或因大有成就就任性而為的,經常惹禍便不足為奇。為此,政治學家、社會心理學家、語言以至行為學家,做過不少研究,寫了甚多論文,剖析成因和後果。

根據這些學術成果,哥倫比亞大學「戰爭與和平學會」的研究員漢納利亞,於二○一五年九月一日在「社會科學研究網絡」(SSRN)發表題為〈道歉有效?對「傳統智慧」的實證試驗〉(R. Hanania:〈Does Apologizing Work? An Empirical Test of the Conventional Wisdom〉),就道歉是否有效作實證研究。「傳統智慧」認為,公眾人物(其實是任何人)「知錯認錯」,公開在類似「丟臉儀式」(如滿臉愁容慘慘戚戚作折腰式鞠躬〔degradation ritual〕)中作捶胸頓足淚涕漣漣的道歉,會大大減輕其「失言」或「不當行為」的「破壞性」,即大眾因此會對他的犯錯「從輕發落」;不過,學者的研究指出這種「傳統智慧」已不合時宜(有關「傳統智慧」的無效性,葛爾布萊斯(J.K. Galbraith)在早於一九五八年出版的《富裕社會》〔The affluent Society〕第二章已有闡釋)。

漢納利亞據新世紀以來美國兩宗「政客說錯話」公開向大眾道歉事件作民調,結果都顯示不接受「道歉」者佔絕大多數。這兩宗事件,第一宗發生於二○○四年,共和黨總統候選人隆.保羅(Ron Paul)在國會投票中有歧視有色人種之嫌,遭受同僚、輿論「圍剿」,結果當然灰頭土臉,惟此事只涉美國內政,港報很少報道,「事不關己」,略而不說。第二宗發生於二○○五年一月,時任哈佛校長、本報讀者應頗熟識的經濟學大家(曾任克林頓的財長)森瑪斯(L. Summers),在一場演說中指為什麼女性科學家和工程師這麼少,皆因「女性稍欠科學頭腦」(大意),令他成為過街老鼠,他於翌年卸任校長職,與此事應有關係。當然,森瑪斯為此馬上作出道歉,然而,相信他「真誠致歉」的,只屬極少數;漢納利亞把之「量化」,據他所作的民調,受查詢的自由分子(liberals),百分之八十四點三認為應處罰森瑪斯,當他們再聽完他的「道歉信」後,要處罰他的人稍微降至百分之七十點五。「道歉」之無效性,於茲可見。

三、

有選票在手的美國人,把說錯話做錯事的政客或公共行政人員攆下台,香港人沒有選票,便用腳上街示威,而示威規模如此龐大,則因林鄭市長對示威者的五項(或四項)訴求一一拒絕產生火上加油作用引致。造成這些日子來香港如此躁動,並非湧上街頭的人尤其是年輕一代不理性的衝動而是有「理論根據」的理性行為。

執筆時街頭活動正在升溫,反映的正是人們對林鄭市長早上的「施政方略」沒有正面回應民間訴求的不滿;但願回歸二十二周年紀念日矛頭直指林鄭市長的街頭抗爭活動以不流血收場。

林鄭市長在官邸「避靜」十天,昨天公開露面,仍擇惡法固執,不為所動,對群眾訴求不置一詞,也許,她「靜觀國情」後,認為香港若大亂,北大人會調遣軍隊「平亂」,為她解窘解圍;果如是,她便大錯特錯,因為縱觀當前國內外情勢,習主席沒理由會為林鄭個人的「仕途」而冒天下人的責罵以武力清場的!

香港當前的亂局,還因有些打着「以武制暴(政)」旗號的「社團」和「政團」糾眾搗亂製造暴亂場景;從熒幕所見,民陣號召的和平示威者滿街滿巷之外,復有一批「黑衣人」肆意「武攻」立法會大門——泛民議員拚命勸止阻止,但無力挽狂瀾。香港失序如何收場?思之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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