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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28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為公為私卯盡全力 千億國腳悉力踢球

一、

國際足協主辦的二十一屆(俄羅斯)世界盃始於六月十四日,至今賽事已過半,按照常理,在汰弱留強之下,未來賽事應漸入佳境;然而,對於筆者這個業餘且不會為觀賽作任何犧牲(比如「捱眼瞓」)的非球迷來說,這種說法並不正確,因為進入決賽的球隊,莫不在為國爭光且要顧及職業生涯的前提下,全部踢出最佳水平。因此,賽事無分先後,場場精釆。

對足球(其實是所有運動項目)完全外行,加以這兩周來冷熱傳媒的評論鋪天蓋地,當中多半是言之有物的專家言文,此刻要湊興作文,確有不知如何落筆的躊躇……便從一些為人忽略的小事及功能(「市儈」)角度一談吧。

冰島和阿根廷的賽事,「十分精采」,連似乎從未寫過體育運動的政論家楊懷康,亦以〈冰島的世界盃〉為題寫了近二千字的「堆填區獨白」。冰島人口不足三十四萬(二○一六年),減去童叟女性傷殘人士不能兼職的公務員及監躉,合格當球員人口不足十萬,人丁如此稀薄,仍能夠組成這支勁旅,令人驚嘆敬佩。不過,楊文引述經典,指出「冰島的秘密武器是『維京人特色的鬥志』」,意謂冰島人鬥志昂揚,以必勝之心落場,遂在球場屢創佳績。然而,「鬥志」之外,肯定尚有其他因素。數年前筆者在冰島,聽導遊說歷史、講故仔,知今之冰島人是九世紀為逃避暴君金髮哈拉德(Harald Fairhair, 850-933;872-930在位),不惜冒死乘無蓋的「殼船」(Open-hulled Boat)橫渡一千五百多浬北大西洋冰海才「抵埠」的挪威維京人……

不過,眾所周知,鬥志與成功之間並無等號,令冰島人在世界體壇表現耀眼(如二○一六年六月二十七日在法國尼斯以二比一打敗英格蘭隊)的,也許與他們的拓荒求生本能有關,大概是長年生活在此貧瘠凍原,冰島人養成了「人不能勝天」消極意識,不會與天鬥而是逆來順受,任由大自然肆虐摧殘。冰島有句大概可譯為「船到橋頭自然直」「Þetta reddast」(發音已全無印象)的格言,任它風吹雪打冰凍,一切隨遇而安,用今之市井俚語,可說是「佛系人生觀」吧。如此生活態度,是該國安度經濟危機以至國人不得不遷就環境求生進而偶有所成的原因。

二、

在球場的出色表現,冰島政府會否為這二十三名為國爭光的球員「立碑」──把他們的那話兒鑄成金屬紀念品並存放於世上獨有的「冰島生殖器學博物館」(Icelandic Phallological Museum,即「陽具博物館」;有興趣的讀者請讀二○一二年十月中旬的「春意盎然說冰島」系列,收《前海後港》)。話說二○○八年,冰島手球(Handball)隊在北京奧運得亞軍,舉國狂歡,「班主」大喜,為誌此令冰島人自豪的歷史性盛事,以隊員那話兒為原型,用白銀鑄造十五具長、闊以至形態互異作勃起狀的陽具,經過全國巡迴展出後,陳放於此博物館。當年筆者所見,這批銀樣槍頭擺放凌亂,與置於其前的人名表不相符,然雄姿勃發、頗有氣勢,令人嘆為觀止。當筆者問那位態度嚴肅卻甚隨和的女館員,這樣參差排列如何辨識時,她冷冷地說它們的太太或情婦自能知曉!

冰島足球隊已被淘汰,不過,剩餘價值仍存,隊員的那話兒商業價值不小;它們若鑄成模型,管它是金是銀是真是假,肯定可增「陽具博物館」訪客!

與阿根廷和波後,冰島足球隊自然成為熱門新聞話題,惟指其隊員多為兼職及為業餘球隊,前誤後正。據國際足協的資料,冰島國家足球隊隊員總身價(據不同球會的合同)為八千七百一十多萬美元,當然比不上阿根廷的八億二千二百餘萬,卻在日本(八千二百三十萬)、突尼西亞(六千一百八十萬)、澳洲(五千八百四十萬)及伊朗(五千萬)之上,顯見他們都非業餘且身價不凡;當然,這些球員大都在海外踢球,以這個人稀地小的島國根本養不起像樣的職業球隊!

冰島隊風頭最勁萬眾矚目的,當然是沒收全球身價最高的阿根廷球星美斯十二碼的門將Hannes Thor Halldorsson,此公原為廣告導演,其代表作「睇波飲可樂」現在仍可見於冰島電視;不過,他已於兩年前轉為職業球員,加盟丹麥的Randers球會。冰島國家隊當然還有政客(民選議員)及牙醫出身的球員,他們亦於過去數年間相繼成為職業球員……

隸屬巴塞隆拿球會的美斯,是全球身價最高的球員,據《福布斯》,去年他的稅前收入(年薪加廣告贊助)達一億一千萬(美元.下同),以次為皇馬C朗一億零八百萬、巴黎聖日耳門尼馬九千萬……兩年前加盟愛華頓的前曼聯名將朗尼(Wayne Rooney)二千七百萬……球員身價動輒數千萬。球會的「市值」當然更可觀,參與今屆世界盃的三十二隊球員總值,據專門記錄足球員轉會費、津薪及小道消息的transfermarkt.com的統計,共值一百二十億,當中以西班牙、法國、巴西、德國和英格蘭隊最值錢──它們依次值十二億一千萬、十二億零五百萬、十億零八百六十萬、十億零三千六百萬及十億零二千六百萬。那些市值少於十億的不錄了。

三、

還有兩宗小事,頗可一記。

其一為「足球是圓的」,以形容世事難料,人所共知;惟知其出處,似不多見。一九五四年,德國仍滿目瘡痍,但有足球狂熱分子赫爾貝格(Sepp Herberger;二戰期間,他記錄了每一個德國職業球員的去向,戰後遂能迅速組隊出賽)帶領德國足球隊出人意表地以三比二擊敗當年的足球王者匈牙利,奪世界盃。赫爾貝格作「賽後評述」時說他知道的僅是「足球是圓的,賽事九十分鐘」,其餘都是「純理論」(Pure Theory)。

其一是留意國際足協新聞的人,都知道白禮達(Joseph Blatter)擔任主席期間(一九九八年至二○一五年),醜聞甚多;他於一五年六月被迫辭職,不久後遭瑞士政府刑事控告,雖然無法將他入罪,但國際足協裁定他濫權,被罰禁止參與任何足球活動八年……

讀剛出版的《細眉細眼──有非凡成就的會計師如何令資本主義支離破碎》(R. Brooks: Bean Counters — The Triumph of the Accountants and How They Broke Capitalism),竟有專節談及白禮達如何「收服」會計師,令他和他的兩三位「死黨」能從心所欲挪用國際足協的資金,以至這些「害群之馬」如何上下其手從批准國際賽事中牟利,而會計師眼開眼閉的醜聞(見第二卷第九節)。在過往多年多宗國際財經醜聞中,「睇數」的會計師都能置身事外,好像這些不法勾當都與此專業無關。然而,實情絕非如此。這是第一本揭露會計專業涉及「非專業罪行」的專著!讀有關國際足協一節,有點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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