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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4月3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彩雲易散皓月難圓 半島和平夜長夢多

一、

未來兩三個月,東北亞的「外交派對」十分熱鬧,正如沈旭暉教授在本報「平行時空」欄指出,「金正恩與五強對弈」,區內的政治行情不被熱炒,才是怪事。生怕在這場地緣政治博弈中被邊緣化,相關國家包括中國、南韓和日本,均「主動出擊」,爭取與主角金正恩「面對面」對弈,以彰顯自己在朝鮮半島問題上的地位(起碼有一定的角色),此中當然以北京於去月底隆重招待秘密到訪(事前絕無張揚)的金正恩最為矚目。傳統智慧相信有外交談判事件便有轉圜餘地(談判桌上和平解決政治爭端),金正恩會見習近平主席後又將見南韓文在寅、美國特朗普和日本安倍晉三,彼此握手如儀,熒幕上商談甚洽,國際間遂有北韓問題可以和平解決的設想。不過,筆者不作此想,此非故意標奇立異,而是傳統智慧已不合時宜。剖析問題的根本,筆者認為「癲特」之意不在北韓而在中國,遏制有與美國平分天下野心的中國的崛起,才是美國當前的外交主軸!沿此路進,看不出朝鮮半島問題有和平解決的可能。

中國在致力使「朝鮮半島無核化」上,不可謂不力,其「不記舊惡」把金正恩納為己用,「說服金正恩放棄核武」,令「中國牌」身價大振;而在金正恩回國不數日,北京又在一九五三年北韓、中國和(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簽訂的《朝鮮停戰協定》基礎上,提出「中美韓締結和平協議」的建議。顯而易見,此「建議」目的在達致朝鮮半島「無核和平」的理想境界。可是,要金正恩「去核」,等於要他「自宮」,茲事體大,金正恩豈會輕易就範(去周六,日外相河野太郎於高知市一次演講中透露,有跡象顯示北韓正在積極籌備繼去年九月後另一次核試;報道此事的《日本時報》指出河野的消息來源是美國提供的衞星情報),加上如今有中國為後盾,金正恩「去核」的條件多多,比如美軍撤出南韓並把薩德反導彈飛彈拆除等。就「和平」的角度,這類要求合理之至,然而,假設美國是「和平使者」才會成功;可惜,美國是人所共知的「戰爭販子」,金正恩呼籲美國「採取同步措施(我棄核你撤兵)」的要求固不可能達致,「和平協議」的簽署不易,貫徹更難!

二、

在與美國「對抗」上,筆者認為中國(和北韓)所用的方法已大大過時,那種提倡自由貿易益己利人的理論,早於一七七六年(阿當.史密斯的《原富》初版)成形,經過兩百餘年的發展,理論上已臻成熟。可是,從中受益匪淺的美國,眼見加入世貿且「分得大杯羹」的中國已崛興並決意在政治上走自己亦即與美國過去力行、以基督新教倫理為基石的自由民主平等相違背的道路,慣於號令天下、做慣霸主的美國,因而有政經利益被蠶食被瓜分的憂慮,趁如今仍「行有餘力」(擁有太多具大殺傷力的先進武備),遂設法打壓中國。如此行徑,雖與其歷來鼓吹的普世價值觀背馳,但從美國國家利益着眼,以強橫的手法維持現狀(美國在國際上予取予攜),保持「美國優先」,在國內有不少「擁躉」。「大美國主義」是美國人揮之不去的情意結。

面對如斯變局,過往小布殊和奧巴馬政府,雖然預感中國崛興不一定可令美國受惠惟未見危害,加上一時之間未能去除與人為善的偽善面目,因此只有不斷明示暗示向中國發出可能反被北京視為「示弱」的「溫馨警示」。到了反傳統(因此被「正常人」視為癲狂)的特朗普登台,他的「智囊」大都認定中國崛興必會分薄美國利益,甚且有一天會取代美國的世界地位,遂對中國不懷好意進而多方打擊。在特朗普執政十四個月後,白宮決策部門以至總統近身顧問,已全部為公開「仇中派」兼好戰分子佔據,中國此時仍在重複老掉大牙的自由貿易理論,其無法阻止美國針對性的貿易保護措施,路人皆見(昨天財政部網頁公布即日起對一百二十八項美國入口貨課關稅,缺乏殺傷力,意味北京無意大反擊而掀起大規模貿易戰)。現在北京主導的「和平協議」,看來亦不易成事,因為美國堅持要北韓放棄其非法(違反《關於朝鮮半島無核化共同宣言》)擁有的核武,才會撤銷經濟制裁,在北韓未真正「去核」之前,絕不會以從韓撤軍拆彈作為交換條件。換句話說,一切待北韓「棄核」後才有商量餘地。顯而易見,美國所以對北韓不假辭色不放棄動武的打算,固然是過去四分之一世紀,美國釋出不少善意,但北韓只作過一些似有若無的讓步(ephemeral concessions),與此同時,還從無到有擁有核武。特朗普政府不想再上當。當然,美國的「不講理」,真正目的在阻遏可能成為足以和美國在經濟上尤其是軍事上抗衡的中國!

美國對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眼開眼閉,克里米亞被「生吞」後,美國循例對俄國實行禁運,然而禁運不徹底,那可從俄國經濟仍向前只是速度放緩罷了(油價處於下降軌才是主因),與此同時,俄國還有財力研發先進武器且其與美國對着幹介入敍利亞戰爭的決策不變;在制俄上美國未盡全力,皆因美國向來認定東歐是俄國的勢力範圍(而且「制俄」是歐盟的分內事)。對中國之於亞洲,美國便不會「手軟」,因為美國在區內有傳統上的政經利益,而中國之得是美國之失,因此她會不惜一切防範中國在區內做出任何會損害美國利益的事;設法令中國無法在區內累積政治資本,可說是當前美國亞洲政策的首務。那即是說,北京提倡的「和平協議」,夜長夢多已是樂觀的推測。

.美國強橫 其理安在 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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