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20日
要認識一個地方,最快捷的方法是從其電影入手,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其電影漸漸為世界所注視,不少都奪得重要的國際獎項,導演和演員陸續闖出頭來,若追溯這些年來屢獲國際獎項的作品,也能總結出這些年中國電影導演的風格變化,及多年來中國電影國際影響力的改變。
每年康文署和華南電影工作者聯合會合辦中國電影展,如今已來到第二十屆,這一年採用縱向的面向為主題,將八十年代以降共11套在國際影展得獎的中國作品結集一起。有趣的是無論什麼年代,導演都關注大時代中小人物的命運,講求與一地的社區及歷史連結,充滿人文關懷。
「中國電影展2016──國際得獎作品回顧展」即將開展(9月26日至10月23日), 其中一個協辦機構代表、南方影業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林雲華細說今年選映的電影。她解釋電影選擇從八十年代西安電影製片廠的作品開始,這電影廠在中國影壇舉足輕重,因為當時的廠長、第四代導演吳天明,曾帶領一眾年輕導演拍攝新作品,孕育了不少知名電影人,如第五代導演陳凱歌、 張藝謀、田壯壯等。
回顧展特地挑選了1986年吳天明執導的《老井》,此電影贏得多個國際獎項,是其成名作,他更找來攝影出身的張藝謀當演員,張表現出色,在國內外屢獲男演員獎項,如東京國際電影節最佳男演員獎。故事圍繞一條缺水的貧困村莊,講述人們如何放下一切愛恨情仇、金錢私慾,最終只為打出一口有水的井。對水的渴求讓人變得純粹,回到最根本的生活渴望,一代代人前仆後繼,只為繼續留在這個地方。電影取材自黃土高原某村莊的真實經歷,最後吳天明更以電影所得的10萬元獎金成功為當地打了一口井。
第四代受文革影響
第四代導演受文革時期的風格影響, 偏向寫實,多以身邊的人事為拍攝主題,文革後崛起的第五代導演受過更多學院訓練,風格多樣且趨向個人化,但第四五代導演都喜歡將文學作品改編成電影,故事結構更為完整流暢,感染力更大。「劇本扎實,故事清晰,表現直接,雖然簡單,但可以用鏡頭挖得深刻。與第六代電影導演要人看完後多思索不同。」林雲華扼要地說。
第五代導演霍建起1999年的作品《那山 那人 那狗》便是一例,以父子情為主題,是這次影展的開幕電影。故事講述湘西山區的退休郵差與接任職位的兒子以及老狗在山間穿梭,認識周遭環境,也解開多年來父子的心結。老郵差多番提醒兒子要慢下來,不要怕艱辛不要走捷徑,也要他代替自己向雙目失明的孤獨老人讀出虛構的家書,讓他明白自己的工作不單是送遞,也是一種與土地連結及幫助人與人連結的行動。這種山野中的生活信念,是對城市人的一記當頭棒喝。電影敍事風格淡然,畫面清麗,將湘西的竹林山巒拍成一幅幅優美的風景畫。
第五代佳作特別多
林雲華接着提到另一位第五代導演田壯壯1986年的作品《盜馬賊》,電影講述西藏盜馬賊為生活所逼淪為賊匪,為了妻兒的生存而想改邪歸正,卻苦無出路,電影記錄了不少藏人的生活傳統,如半紀錄片般,畫面漂亮。
至於陳凱歌1987年的《孩子王》,用上多個充滿詩意的長鏡頭,拍出雲貴山區的獨特景象。電影講述文革時期一名知青到山區學校做教師,大膽拋開規定的政治教材,教孩子認識文字文學的美,獲得1988年康城電影節教育貢獻獎。
《雙旗鎮刀客》(1990)是第五代導演何平的名作,奪得1993年柏林國際電影節國際影評獎,是一套帶有大漠風情的武俠片。不過,林雲華說此片與港式武俠片風格不同,故事講小刀客遵從亡父遺願到雙旗鎮娶指腹為婚的未婚妻,但因太窮而被岳丈悔婚,後來他為被強暴的未婚妻報仇而遭土匪追殺,惹來報復,並被貪生怕死的村民出賣,被逼留下待罪,卻有看不過眼的村民挺身相助,展開連番惡鬥。「電影對人性的醜惡與光明有深刻描寫」。
得到1992年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和最佳女演員獎、1993年法國影評人協會最佳外語片的《秋菊打官司》(1992)是張藝謀與鞏俐的代表作。電影改編自陳源斌小說《萬家訴訟》,鞏俐在電影中從頭「土」到尾,為了表現效果更在村中住了多月。
林雲華讚道:「現在新的電影人也未必做到這地步,那時為了電影,許多人都抱着犧牲精神去做。」故事講秋菊為了被村長執法時所傷的丈夫,不惜挺着大肚子從鄉村提告到縣城,只為討一個「說法」。電影突顯傳統社會以人倫先行及現代社會以法制先行之間的矛盾。
新生代風格較迂迴
新生代導演寧瀛的作品《民警故事》(1995)同樣從社區的爭執矛盾出發,同樣探討法制和人倫之間的矛盾,獲得1995年貝爾福電影節最佳外語片。導演拍出北京的地道風味,講述北京舊社區居民和專門平息小紛爭的民警之間的角力,片中演員都是沒經過專業訓練的街坊,電影用一種類紀錄片的方式拍攝,在瑣事中透現喜感, 表現平民的可愛純樸。
賈樟柯的知名半紀錄片作品《三峽好人》(2006),以礦工和護士到三峽工程進行中的小縣城尋親的故事,將小人物的命運與大型工程聯繫在一起。三峽工程讓一百四十萬人遷移,兩位主角在即將消失的小城中尋找消失的另一半,充滿失根的落寞之情,電影雖未交代居民去向,漂泊無奈的情緒已深刻呈現。電影獲2006年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及2008年洛杉磯影評人協會最佳攝影和最佳外語片獎。
新生代導演中,林雲華特別推介張揚的作品《落葉歸根》(2007),故事也是與漂泊有關,卻採用黑色幽默的方式處理,電影以南下深圳打工的民工老趙(趙本山飾)為主角,好友因故死亡,為了不讓他客死異鄉,他想盡辦法要把屍體運回家鄉,為了上車,他把屍體打扮成醉漢,幾經辛苦回到家鄉,卻發現家園已經被拆,好友的家人也不知去向,笑中帶淚地呈現急速城市化的環境中原鄉失落的哀歌。電影獲2007年柏林國際電影節天主教人道精神獎(大觀單元)。
張猛執導的《鋼的琴》(2010)也是一部黑色幽默電影,一群鋼鐵廠的下崗工人無法靠津貼過活,惟有組成婚喪樂隊,卻不能讓妻兒溫飽。領班的妻子嫌棄他沒出息,出走嫁予賣假藥的商人,後回來辦離婚手續兼爭奪女兒撫養權,而正在學琴的女兒聲言誰能給她鋼琴就跟誰,為了女兒,他不惜偷琴,又到處籌借,卻遠不足購買鋼琴,一眾工人遂自行以鋼堆砌成琴,「荒謬可笑中有濃重的悲涼」。
林雲華最後推介刁亦男執導屢獲殊榮的獨立電影《白日焰火》(2014),電影結構嚴謹,從一名漂亮女子丈夫和相戀的男人離奇死亡的疑案開始,層層抽絲剝繭,懸疑氣氛營造出色,在角色的內心掙扎刻畫也有意味,男女主角的演繹恰如其分。作為新導演,其表現風格已經與第五代導演大有不同,不再直白道來,而是到處埋下隱喻伏線。林雲華提醒:「新導演的作品的敍事風格都較迂迴,要多加留心才能嘗出味道。」
撰文:愛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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