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的西方朋友們聲稱,它們通過捍衞其加入北約的權利來保護這個國家。反之亦然。為捍衞某種理論權利,它們提升了俄羅斯入侵的機率,從而危及了烏克蘭的安全。可以通過與俄羅斯達成外交協議,以更有效地捍衞烏克蘭的獨立,這份協議保障烏克蘭作為非北約國家的主權,類似奧地利、芬蘭和瑞典(上述所有國家都是歐盟成員國,但都不是北約成員)。
具體而言,俄羅斯將同意從東烏克蘭撤軍並在烏克蘭邊境附近遣散;而北約將放棄向烏克蘭擴張,前提是烏克蘭尊重俄羅斯安全利益,且俄羅斯尊重烏克蘭主權。達成這樣的協議完全可能,因為這是符合雙方利益的安排。
可以肯定,那些鼓吹烏克蘭加入北約的人認為,這樣的協議非常幼稚。他們指出,是俄羅斯於2014年入侵烏克蘭並吞併克里米亞,而目前的危機爆發是因為俄羅斯在烏克蘭邊境集結了超過10萬士兵,威脅發動新的入侵。克里姆林宮也因此違反了1994年布達佩斯備忘錄所規定的條款,其中俄羅斯承諾尊重烏克蘭的獨立和主權(包括對克里米亞),以換取烏克蘭交出其在蘇聯解體後所繼承的大量核武器裝備。
儘管如此,俄羅斯有可能接受並尊重一個中立的烏克蘭。迄今為止,還從未提出過烏克蘭獲取中立地位的建議。2008年,美國提議邀請烏克蘭(和格魯吉亞)加入北約,上述建議自那以後在該地區就備受關注。法國、德國和其他許多歐洲國家政府將美國此舉視為對俄羅斯的挑釁,阻止聯盟立即向烏克蘭發出邀請;但在與烏克蘭發表的聯合聲明中,北約領導人又明確表示,烏克蘭「將成為北約成員」。
從克里姆林宮的角度看,北約在烏克蘭的存在會直接威脅俄羅斯的安全。蘇聯的大部分治國之道都是為了在俄羅斯和西方列強之間構築一個地理緩衝帶。自蘇聯解體以來,俄羅斯一直強烈反對北約東擴進入前蘇聯集團。誠然,普京的推理反映了冷戰思維的延續;但這種思維的延續並不是俄羅斯單方面的事情。
冷戰的標誌是一系列地方和區域代理人戰爭,以確定建立對自身有利政權的是美國還是蘇聯。雖然戰場在世界各地不斷轉移——從東南亞、中亞到非洲,西半球和中東——但戰爭的血腥卻始終不變。
但自1992年來,美國領導或支持了多數謀求政權更迭的戰爭,在蘇聯解體後,美國開始自視為唯一的超級大國。北約部隊於1995年轟炸波斯尼亞、1999年轟炸貝爾格萊德,2001年入侵阿富汗,2011年轟炸利比亞。美國於2003年入侵伊拉克;2014年,它公開支持烏克蘭爆發的抗議活動,目的是推翻該國執政的亞努科維奇這位親俄總統。
當然,俄羅斯同樣進行了政權更迭活動。2004年,俄羅斯插手烏克蘭,通過恐嚇和選舉舞弊,為亞努科維奇提供協助。烏克蘭國內的機構和群眾抗議,最終阻止了上述行動。俄羅斯還繼續在其周邊地區強制建立或支援友好政權,最近的例子是哈薩克和白羅斯(兩國現在已完全處於普京的控制之下)。
但俄羅斯和西方之間有着相互敵視和不信任的悠久傳統。縱觀其歷史,俄羅斯一直害怕並實際忍受着來自西方的一再入侵,而歐洲人則同樣害怕並忍受着來自東方俄羅斯的屢次擴張主義行動。這個傳奇歷史悠久、充滿了悲傷和血腥。
如果雙方都發揮政治才能,那麼在蘇聯解體後平息這種歷史性仇恨完全有可能。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上半葉還存在這樣的機會,但卻最終沒有被抓住。北約開始東擴發揮了作用。1998年,資深美蘇關係外交家兼歷史學家肯南(George F. Kennan)既有先見之明,又抱有悲觀態度。「我認為[北約擴張]是新冷戰的開始,」他說。「我認為俄羅斯將逐漸作出相當不利的反應,而這將影響他們的政策。我認為這是個悲劇性的錯誤。」1994至1997年擔任美國防長的佩里(William Perry)對此表示贊同,佩里甚至曾經考慮就此問題從總統克林頓的內閣中辭去職務。
事已至此,雙方誰也不能再假裝無辜。與其裝出一副一方是聖人而另一方是罪人的模樣,採取何種措施才能實現雙方和更廣闊世界的安全,應當成為所有人的關注。歷史顯示,最好讓俄羅斯和北約部隊保持地理上的分離,而非跨越邊境直接對抗。當美國和蘇聯軍隊在短距離內直接對抗——如1961年的柏林和1962年的古巴——歐洲和全球的不安全隱患達到最高。在這種悲慘、威脅世界的情況下,柏林圍牆的修建儘管極其悲劇,但卻起到了穩定器的作用。
今天,烏克蘭的主權及歐洲和世界的和平,而非北約在烏克蘭的擴張,更不是新牆,理應成為我們的首要關注。如果北約停止向東擴張,以換取俄羅斯從烏克蘭東部撤軍,並沿烏克蘭邊境遣散部隊,烏克蘭本身就會安全得多。按上述原則開展外交活動,在歐盟和聯合國的支持下非常必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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