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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3月1日

梁守肫 天圓地方

功名旗杆夾石

土地測量工作其中一項特性是,測量人士須切實察勘土地的每一角落,無論該地是平坦或險峻,開揚還是密林覆蓋,都毫無例外地必須全部視察。往日的傳統測量固然要靠前線人員徒步踏遍郊野山頭,即使時至現在,雖可借助無人小型飛機、遙距攝影量度等工具,但都只是提高人力和效率的物品,結果仍是要讓測量人員確實看到一切地貌。

這樣看遍地上一切情景,便促使我等測量師大有機會接觸到一些前所未見的地貌和事物,隨後更要尋根問柢,細意追查,因而增廣見聞,可說是寓工作於研究,是土地測量有用及有趣之處。

最近有一位同業告訴我,他正是有此經歷。原來他兩年前受聘為茶果嶺一地發展而進行地貌測量,不單是要測量整體地形,還要測定所有樹木、墳墓等,正好顯示了踏遍每一寸土地的測量特性,如是者於叢林雜草中,發現了一塊特殊的石碑,有異於一般墓碑,考究之下,內裏確是大有文章。

原來這石碑應有一對,相距10公里之譜,用作夾持中間一支石柱或木柱,是為功名旗杆夾,中間的旗杆柱乃是懸掛功名旗之處,因為這柱最少高達六七米,甚或十幾二十米,必須有穩固的基石夾扶才能站穩,故有功名旗杆夾這事物。現在發現的,應該是原有樹立的旗杆已消失,即使該對夾石也只存其一,但其旁還有一塊墓碑,上面的刻鑿文字仍然依稀可辨,經過一番考究,有關人員都認定了所刻的兩行字句是:「皇清誥封儒林郎葉公府君」,以及「同治四年」。翻查年曆,同治四年乃是公元1865年,該地當時還是清朝的中國疆土,要到1898年租借新界時才屬英殖民地,是以該功名旗杆夾石至今已超過一個半世紀,應有紀念價值。

至於功名旗杆一物,原來是科舉時代的產品,是為紀念有功名的人士而設,高中了舉人或以上的人,即有資格在祖祠門坪豎立功名旗杆;要是哪一個村落立的旗杆石愈多,便顯得人才愈眾,村民也會自覺更光榮顯赫。還有一例是官階愈大,則旗杆夾就愈寬大,旗杆也愈粗愈長。一般的旗杆夾石都是精選的花崗岩條石鑿成,石旗杆底座有方形、六角形、八角形等,柱身中段刻上立杆的時日、旗杆主人的姓名身份等;頂端則多有雕飾,且有文官與武官之別,前者的雕飾是「毛筆」,後者是「坐獅」。

根據網上所查,除了廣西融安一地發現清代功名旗杆夾,其他地方亦有旗杆夾石的蹤跡。現今在本港茶果嶺發現的,可能是本港的第一宗,日後還有無新發現,不敢預測,但即使有也許不多。

至於現今發現的碑文刻字,所顯示者是何等人物則不可考,卻讓筆者想到歷史上有許多英雄名士留有墓碑,又逢後來的文人拜弔,留下詩句,千古傳頌,使墓中死者與作詩之人同享盛名,兩者相得益彰,大顯墓碑作用。著名例子有韓愈的《祭田橫墓文》、杜甫憑弔王昭君的《詠懷古蹟》、李白有感於「西風殘照,漢家陵闕」的《憶秦娥》,更有文徵明找到岳飛的碑而作的《滿江紅》、孟浩然《與諸子登峴山》的「羊公碑尚在,讀罷淚沾襟」、杜甫詠諸葛亮所作《蜀相》的「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盡都充滿悲憤落淚之作。現今發現的功名旗杆夾石當然不屬於這類「催淚」物品,反之應屬榮譽象徵,但不知目前有無文人雅士作些名句來紀念矣。

總之,測量而有此經驗,更迫使我輩考究歷史,不僅局限於純科技範疇,實是可喜的。「測一地,長一智」,或許可作為總結。

梁守肫  香港測量師學會前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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