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8日
愈來愈多證據顯示經濟衰退將至,上周美國2年期國債孳息率短暫超越10年期國債孳息率,一度出現孳息曲線倒掛,這絕非正常。近日怪事連篇,所以筆者一再預言將出現怪異的經濟衰退。
不過,孳息曲線倒掛只是經濟衰退的「病徵」之一,筆者視之為發燒。發燒並非頑疾,卻可能是炎症或其他疾病的徵狀,孳息曲線倒掛意味經濟抱恙。
孳息曲線看似複雜,其實只是顯示不同到期日的美債當前孳息率的一條線,可以呈曲線、直線或彎曲線,正常的孳息曲線由左至右向上傾斜,短期債券處於左方,長期債券則在右方。根據投資網站GuruFocus編製圖表,與2020年3月及2021年3月的美債孳息率比較,今年3月的圖表顯示:3個月至2年期美債孳息曲線非常陡峭;超過2年期的美債孳息曲線趨於扁平,跟半年或一年前的走勢有別,出現「新發展」;3年期至10年期美債的孳息曲線更輕微向下,出現「倒掛」情況。
經濟研究機構Gavekal編製的圖表亦顯示,目前2年期以上的美債孳息曲線趨扁平,跟6個月前走勢有別。美國財政部數據所得,上月30年期美債孳息率呈漲勢,3月1日為2.11厘,到3月31日報2.44厘。
目前美債孳息曲線僅局部倒掛,儘管並非全條如此,但走勢跟之前有別,加上全球局勢異常,已經敲響警號。一旦孳息曲線倒掛愈嚴重、持續時間愈長,代表經濟衰退來臨機會更大。
孳息曲線真正的倒掛形態是,整條從左至右傾斜向下,對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是在2005年。當時陷入經濟衰退了嗎?一點也不,反而經濟十分蓬勃,而且「倒掛」維持至2007年中期,儘管部分經濟學家發現經濟出現裂痕,但經濟衰退直到2007年12月才浮現。到2006年底,筆者才預期經濟衰退快將來臨。
預示衰退可靠指標
不過,筆者在2006年9月曾在前白宮經濟顧問庫德洛(Larry Kudlow)主持的CNBC電視台節目Kudlow & Company亮相,跟「末日博士」紐約大學經濟學家魯賓尼(Nouriel Roubini)及前美國總統經濟顧問拉特利奇(John Rutledge)同場討論經濟。庫德洛及拉特利奇均堅決認為牛市沒有可能正步向結束,難以相信經濟衰退即將發生;筆者與魯賓尼持相反意見,對前景感到悲觀。
結果該集節目「出街」後,股市升近兩成。假如投資者已撤出股市,就錯過兩成漲幅。可是,節目播畢後約6個月熊市殺到,再過6個月陷入經濟衰退。如投資者堅守股市,在這次熊市會損失超過一半投資。
這種模式由來已久,孳息曲線倒掛是預早提示經濟衰退來臨的可靠指標,展示經濟周期處於「爆煲」階段,衰退可能在數月或超過一年後來臨。令人詫異的是,甚至新冠肺炎未肆虐全球前,孳息曲線也早已預示經濟衰退即將來臨。包括筆者在內,很多經濟分析師在2019年底察覺到全球經濟顯著放慢。
另一種孳息曲線倒掛體現於長債孳息減去短債孳息時,得出的息差(yield spread)低於零,意味短期債息更高。在2006年1月,10年期跟1年期美債孳息率相減,息差低於零,然後息差輕微向上攀升,維持一段時間,到經濟衰退終於開始時,息差再向上爬。同樣情況曾在2000年上演,事實上,當經濟衰退正式來臨,孳息曲線已回復正常。當然,物極必反,衰退結束就會步入復甦,孳息曲線倒掛也算是經濟復甦的指標。
美國經濟學家哈維(Campbell Harvey)在1986年於芝加哥大學的博士論文,首次證明孳息曲線倒掛能準確預測經濟衰退,很快其他經濟學家也證實哈維的論文理據屬實,並且擴大研究。上周筆者與哈維交流,並要求他分析當前的經濟數據。哈維透露,他原本的構思是比較短債與長債的孳息率,當中以3個月與10年期美債息差最可靠。他補充,必須整季出現孳息曲線倒掛才能作準,單是數天或數周才發生這種情況,則難以作為經濟衰退的指標。
短期利率遭刻意壓低
上周只出現2年期美債孳息率短暫超越10年期美債孳息率,使孳息曲線一度略為倒掛;3個月期與10年期美債孳息曲線未見倒掛。根據哈維的理論,這並非是經濟衰退的警報。然而,孳息曲線平坦也非好兆頭,預示經濟步伐放慢。
問題在於3個月期美債孳息率易受聯儲局政策影響,目前其孳息率遭蓄意地壓得異常地低,使短債與長債的息差進一步擴大。但隨着短期利率調高,這種情況將改變,使孳息曲線趨平。這就是聯儲局的目標:拖慢經濟增長,藉此壓低通脹率。惟新冠疫情重創經濟,並打亂供應鏈,經濟正在復甦之際,又碰上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使全球經濟蒙上陰影。
1996年6月,紐約聯邦儲備銀行經濟學家埃斯特雷拉(Arturo Estrella)及米什金(Frederic S. Mishkin)發表名為「孳息曲線作為美國經濟衰退的預警器(The Yield Curve as a Predictor of U.S. Recessions)的報告,兩人把孳息曲線跟其他26項經濟指標作比較,以找出息差與經濟衰退的關連。
埃斯特雷拉與米什金也發現,3個月期與10年期美債息差的比較,是經濟預測的重要指標,在預測經濟衰退將在2至6季後來臨,較其他金融或宏觀經濟指標更加準確。兩人指出,若3個月期與10年期美債息差的90天平均值愈呈負數,預計經濟衰退在4個季度內降臨的機會就愈大。在隨後的相關論文中,兩人認為負孳息曲線(negative yield curve)才是唯一預測經濟衰退的可靠指標,孳息曲線呈負值愈久,出現經濟衰退的機會將更高。
按照埃斯特雷拉與米什金的理論,早於2000年8月就響起經濟衰退的警號,果然隨後科網泡沫爆破,觸發經濟衰退。此外,2006年也敲響警號,警告12個月後金融海嘯淹至,然而,目前埃斯特雷拉與米什金的指標卻顯示發生經濟衰退的機會偏低,未出現過往預測衰退的那種孳息曲線倒掛。筆者相信,這源於聯儲局持續把短期利率壓至異常地低的水平。聯儲局必須大幅調高短期利率,才能引發埃斯特雷拉與米什金的指標出現。
近日Bianco Research創辦人比安科(Jim Bianco)分享市場心得,指出2年期以下短期美債的孳息曲線相當陡峭,預告聯儲局將加息多次。此外,2年期至10年期美債的孳息曲線大幅趨平,反映聯儲局多次加息將影響大市、經濟或金融管道(financial plumbing)。
比安科表示,2018年聯儲局經濟學家恩斯特龍(Eric Engstrom)和夏普(Steven Sharpe)均認為,2年期與10年期美債孳息曲線出現倒掛,不代表經濟衰退快將出現。當時聯儲局對此大為欣賞,邀請兩人出席會議闡釋有關理論。可是,2019年孳息曲線倒掛,一年後經濟衰退浮現。
聯儲局只能續加息
恩斯特龍與夏普也稱,預測3個月期與少於3個月期美債未來6季孳息曲線的息差走勢更重要。若此孳息曲線倒掛意味經濟已經受損,經濟衰退迫在眉睫或難以避免。不過,比安科提出,此孳息曲線處於史上最陡峭,就代表聯儲局毋須憂慮嗎?另外,近日3個月期與3年期美債的孳息曲線相比之下,跟2年期與10年期美債、3年期與10年期美債,以及5年期與10年期美債的孳息曲線走勢相反,比安科想知道聯儲局有何法寶能使該4條孳息曲線走勢一致。
聯儲局必須有確切理由才決定加息,例如對抗通脹。比安科卻覺得問題在於聯儲局不知何時收手,或「落藥」過猛,甚至損害市場。為何聯儲局會出手過重?比安科引述美國統計學家席爾瓦(Nate Silver)所言,聯儲局只在乎對抗通脹,必須盡力壓低通脹。
所以比安科預料聯儲局別無選擇,只能繼續加息,直到經濟受損,引發經濟衰退或熊市,這是短債和長債的孳息曲線帶來預警。比安科估計,目前美國未步入經濟衰退,卻找不到高速軌道的出口。
筆者認同比安科所言,覺得聯儲局將繼續加息,直到經濟受損。聯儲局主席鮑威爾希望帶領美國經濟「軟着陸」,但筆者質疑能否做到。聯儲局加息及停止購買資產,將對金融市場、打工仔及消費者帶來痛苦,而且未必取得預期的效果。雪上加霜的是,美國僱員按年加薪幅度跑贏聯儲局的加息目標,意味聯儲局必須繼續加息才能遏抑通脹率。
近日Bleakley Advisory投資總監布克瓦爾(Peter Boockvar)直言,美國樓市有放緩跡象。他引述貨運業研究機構FreightWaves行政總裁富勒(Craig Fuller)警告貨運業衰退迫在眉睫,間接反映消費開支將減少。布克瓦爾又引用研究公司Quill Intelligence數據,顯示過去兩個月芝加哥採購經理指數(PMI)中,庫存指數壓倒新訂單指數,即供應多於需求,重現2015至2016年工業衰退,以及2018至2019年中美貿易戰的慘況。筆者因此預料美國經濟將放慢,在12個月內衰退可能浮現。
作者為著名投資分析專家,其《前沿思考》(Thoughts from the Frontline)是目前全球發布範圍最廣的投資通訊,擁有過百萬讀者。John Mauldin具極強洞察能力,擅長解構複雜的金融現象,每周對華爾街、全球金融市場和經濟歷史提出精闢見解,並與擁有6人分析員團隊的Mauldin Economics,一同把John Mauldin對宏觀經濟的幾十年分析經驗結合各大行的投資建議,為投資者精挑細選出投資機遇,並在網站https://www.mauldineconomics.com刊出。
《信報》為大中華區唯一刊載John Mauldin投資通訊的中文媒體,內容由《信報》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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