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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3月3日

曾國平 經濟3.0

封城效果前車可鑑

新冠病毒蔓延全球,大概是人類歷史上最短時間內出現最多研究的事件。自從兩年前武漢爆發疫情開始,官方數據加上源源不絕的網上資料,容許世界各地多個學科專家的生產力大爆發,從每個可以想像的角度去探討疫情。

根據Google學術搜尋,題目中有COVID一字的研究約有50萬項,亦即平均每日有約700項研究公諸於世,其中涉及經濟問題的至少佔了兩成。眾多研究以極速完成,質素當然極為參差,不少都沒有學報收留,有長遠影響力的相信更少,但難以否認的是,兩年來我們對於疫情的各個面向有更深認識,不似疫情初期時的茫然無知慌忙失措。

在世界各地疫情放緩、紛紛取消防疫措施之時,「堅壁清野」已久的香港卻遇上兩年來最嚴重的疫情,全民檢測即將實行,封城禁足的最終手段亦大有機會使出,彷彿時光倒流了兩年。封城(lockdown)經驗遍布全球,兩年來我們又學到了什麼,其中可有值得參考之處?

張五常教授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高足Allen,最近就發表了一篇綜合封城研究的文章【註】,引用了有代表性的數十項研究,最後結論或有可議之處(他認為封城措施是成本遠高於效益的蝕本之舉),但其中提出的幾個論點,卻是頗適用於香港的。

理論推測和實際行為的巨大距離

傳染病學模型,就如最近經常見報的港大研究那一種,無論如何複雜難解,都有一個共通弱點:模型中的人都像機械人,行為不會因疫情而有變化,病毒因此只會依照假設的複製率,在這班呆若木雞的人當中傳播開去,這些模型的預測之所以都相當工整、曲線對稱圓滑,皆因模型運作就是如此mechanical。

港大研究推算的其中一個情景是,香港終有六成人曾經染疫,其假設就是香港人不懂應變,無論情況如何也以同一種方式生活。香港人以醒目精明著稱,亦以謹慎保守馳名,遇上疫情爆發,早已採用各種不同方法避險,或減少外出,或避免聚會,各出其謀,不似模型中的人那樣頑固。

模型中蠢人太多,除了會造成各種脫離現實的預測,亦會高估封城效果:假設人不懂變通,亦即把所有防疫功勞(例如減低複製率)都歸功於封城措施,忽略了行為改變的貢獻。香港人一點也不蠢,政府衡量政策不能忽略自發自保本身的效果。

無論是全民檢測還是封城,一個道德上難以反駁的理由就是人命關天:疫情如此嚴重,為免死亡人數繼續增加,付出的經濟代價多高昂也是值得的!先不論文章中提到生命價值如何隨年齡下降,也不論醫療資源徹底向防疫傾斜怎樣增加其他健康風險,我們在強調生命誠可貴之餘,也不能忘記生活質素的價值也是一點不低的。

被忽略低估的非經濟成本

近期大量出現的實證研究,強調的是停課對兒童心理的負面影響、失業財困與自殺的關係、坐困愁城帶來的酗酒濫藥問題、家人相處時間太多促成家暴,這些都是封城在GDP以外的代價,我們總不能將這些痛苦不幸一筆勾銷,一味以減少因一種疾病致死為凌駕一切的目標。

文章引用的研究,都是在Omicron變種病毒出現前完成的。病毒傳染力大增,意味着要達到同一個防疫效果(例如將複製率減至某個水平)更見困難,措施愈要重手,成本只會愈高。

文章中當然也沒有提到香港一些獨特的局限,例如人口在一幢大廈內密集居住,不似獨立屋可以徹底離群獨處,又例如市民大多不是車主,家中地方亦有限,出外難以大量購買食物和其他用品。這些都不是封城的利好因素。

兩年以來,全球都為疫情付出了沉重代價,從中得到的寶貴知識和經驗,都值得遲來了的香港細心考慮。我希望今次全民檢測和傳聞中的禁足不是為做而做,而是有其清楚的政策目標,藉此可以量度成敗得失,我也希望政府不會盲目地「不惜工本」,要顧慮到這類傾全城之力的措施必有不菲代價,而代價不只是GDP會因而下跌零點幾個百分點,還包括經濟數字以外各種不容易看得到的損失和犧牲。

註:Allen, D. W. (2022). COVID-19 lockdown cost/benefits: A critical assessment of the literatur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the Economics of Business, 29(1), 1-32.

香港亞太研究所經濟研究中心成員、美國維珍尼亞理工大學經濟系副教授

https://www.facebook.com/economics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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