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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3月21日

曾國平 經濟3.0

《孤獨頌》的疫情新詮

上周提到邱吉爾15歲時談流感的詩,內容和技巧都很普通,像學生習作,不見經傳是有理由的。比邱吉爾習作早約200年,又有一個12歲英國少年寫了一首詩,卻經得起時間考驗,至今仍被收錄於英詩結集。那首詩叫《孤獨頌》(Ode To Solitude),作者是Alexander Pope(蒲伯,或譯波普)。

疫情散布全球,愈來愈多人在家工作、學習,生活方式突然轉變,大家都成了深居簡出的隱士。在這個保持社會距離的徬徨時刻,蒲伯這首詩出奇地有治癒效果,但這畢竟是3個世紀前的詩,為配合現代情景,一些解讀詮釋(或穿鑿附會)還是需要的。

Happy the man, whose wish and care.

A few paternal acres bound,

Content to breathe his native air,

In his own ground.

一、蒲伯之時,擁有幾英畝地算是相當清貧,自食其力,自得其樂,與世無爭,呼吸自主自由的空氣,不失為相當陶淵明的理想生活。在家避疫,居住面積也是關鍵因素。猶記得農曆新年在港「度假」,隨着疫情發展變成「軟禁」,困於百多呎的酒店房內,既生密室恐懼之感,亦擔心某日落到酒店大堂,遇上大批記者採訪,又或有衞生人員搜集樣本。回到美國不久,又輪到東疫西漸,被迫繼續隱居生活,幸好住宅面積大,避疫尚算舒適,而且獨立屋有另一好處,就是不用怕樓上樓下透過改裝喉管,將絕非native的air傳到你家中。

Whose herds with milk, whose fields with bread,

Whose flocks supply him with attire,

Whose trees in summer yield him shade,

In winter fire.

二、保持社會距離,attire打扮變得次要,最重要的是日常用品、糧食。搶購廁紙成為普世價值,其實不難解釋,一來廁紙是生活必需,在家工作用得尤其多;二來廁紙價錢平又不會變壞,是相對吸引的「戰略物品」。罐頭如是,冷藏食品如是,清潔用品也如是,皆為超級市場消失得最快的貨品種類。順帶一提,美國抗疫一個小小的優勢:家居廣闊,可儲下大量物資,不用經常到超級市場去搏鬥,間中去盲搶一次就夠了。

Blest, who can unconcernedly find

Hours, days, and years slide soft away,

In health of body, peace of mind,

Quiet by day,

三、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今個學期碰巧是我的學術休假(sabbatical),不用教書,專注研究,暫時不用面對網上教學Zoom來Zoom往的麻煩。只是困在家中,久而久之對時間漸漸失去概念,光陰slide soft away,連今天是星期幾也不太搞得清楚(好在記得準時交這篇稿)。跟蒲伯的年代不同,今時今日身體健康要去做gym,精神寧靜要去學yoga,只是這兩大活動都因疫情暫停,商戶為求生存,紛紛轉到網上直播,讓大家隔着熒幕繼續追求身心更高境界。

Sound sleep by night; study and ease,

Together mixed; sweet recreation;

And innocence, which most does please,

With meditation.

四、弔詭地,這可能是我研究生產力最高的一個學期。原因之一,是合作者全都在家工作,不能四處遊玩,回覆電郵短訊速度加快,學術討論交流效率猛進。至於娛樂,疫情之下禁止聚眾,所有藝術文娛表演一律取消,從事相關行業的可謂手停口停,好幾個藝術團體都無奈轉戰網上,如紐約的The Met和柏林的Staatsoper就跟樂迷共渡時艱,每晚可免費高清串流一套兩個多小時的歌劇現場演出。更弔詭地,面對一大堆研究計劃,面對網上海量的娛樂選擇,在家避疫原來一點不頹廢,反而嫌時間不夠用。

Thus let me live, unseen, unknown;

Thus unlamented let me die;

Steal from the world, and not a stone

Tell where I lie.

五、我們都不是陶淵明,這種unseen又unknown的生活,實在不容易維持下去,「死便埋我」的瀟灑情懷,更非常人所有。在家避疫,我們還是要將生活上的芝麻綠豆小事(經包裝修圖後)在社交網絡上分享。其實蒲伯自己,生前也算名利雙收,死後在Twickenham一所教堂內有石碑一塊,埋葬位置相當明顯。畢竟這是蒲伯12歲春青期前的作品,技巧雖高,情感難免虛浮造作。幻想生活永遠最美好,少年蒲伯也許不知道,當時這種與世無爭的務農生活風險甚高,工作艱苦預期壽命不長,遇上失收隨時三餐不繼,更要面對N種比新冠肺炎可怕的疾病。

香港亞太研究所經濟研究中心成員、美國維珍尼亞理工大學經濟系副教授

http://www.facebook.com/economics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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