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25日

畢老林 投資者日記

太早啱比錯更慘

7月24日，周三。寫財經評論多年，早就學懂太早正確比錯更慘這個道理。這些年來，每傳不利本港樓市的消息，總有人撲出來預測樓價狂瀉，結果都是開口夾着脷，什麼辣招、美國加息俱阻止不了樓價破頂，港人為置業「不吃不喝」的年期反而愈來愈長。

日前拜讀本報「中環看世界」，欄主譚新強在論述香港當前困局時指出，《逃犯條例》修訂引發的危機跟亞洲金融風暴性質截然不同，並非以金融為主戰場；神奇地，直至現在，港股雖不算強，但仍未崩潰，而樓價更接近歷史高位。老畢深有同感。

這當然不等於說，政府若不認真回應市民訴求、暴力浪潮一發不可收拾、資金大規模撤走等情境一旦發生，港股和樓價仍可繼續「神奇地」企硬不跌，但作為評論員，除了分析政經時局之外，少不免得作出這樣那樣的預測。證諸港樓以至美股，問題不在唱淡理據充分與否，而在「應該」發生的事遲遲未見應驗，有多少人願意不離不棄，耐心等候市場還預測者一個「公道」？

舉個例，某君於美國次按危機拖垮環球經濟之前勸投資者及早離場，事後證明準確不過。然而，在下沒說清楚的是，此君發出警告的日子乃2003年，較美國樓市泡沫爆破足足早了4年！試問有多少人承受得起早了4年涉及的財務和機會成本？換句話說，幾時啱比對錯本身更重要。

睇得準也不敢買

在鐘擺的另一端，2009年3月初，獨立股評人胡孟青在滙控（00005）於競價時段跌至33元一刻落淚，觀眾無不被青姐真性情打動。老畢主戰場一直在美股，回想當時情景，標普500指數較歷史高位跌了五六成，CNBC節目主持人David Faber四出走訪交易員、基金經理等行內人，詢之曰：「喂，個市咁款，點睇？」結果顯示，十之八九相信美股強力反彈近在眼前。可是，當被問及資金如何配置時，回答「in cash」者同樣佔了八八九九。

由此可見，並非只有畢非德或格蘭厄姆（Jeremy Grantham）等神級投資者才具「先見之明」，其時對美股觸底感覺強烈的traders多不勝數。如此有信心，何以死抱現金而不放膽一博？答案簡單不過：這些人都靠投資搵食，名副其實professionals，哪怕只是早了一個月，向客戶和老闆解釋為何輸錢的心理負擔，可怕到無人敢坐言起行，撈底「雄心」就此熄滅。

講開預測，老畢有一個不知大家是否認同的看法，就是一個人相信預測的意願，很大程度取決於他/她有多需要預測靈驗。

試舉例，閣下告訴老畢，你有本事於一星期內令投資本金翻一番。在正常情況下，我會視閣下為補藥黨，未聽你講完已走夾唔唞。可是，假如我欠老徐一大筆錢，下個月唔還朋友都冇得做，而老畢一家大小指望在下開飯，那麼不論預測本身多荒謬，等錢救命的我說不定諗都唔諗信咗先算。研究不約而同發現，買彩票的美國人大多數來自低下階層。他們應非天真到不知中獎難若登天，所以鍥而不捨，多半只因渴望延續對生活和命運僅有的憧憬。

彩票中獎機率屬統計學範疇，而統計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對錯兩極的玩意。引申到投資，機率高低與賺蝕也不能直接畫上等號，投資者要做的是透過數據分析把勝算往自己的一邊推。問題是，無時無刻不在追求sensation的傳媒，看待統計的唯一標準就是黑白對錯，結果跟估算一旦大有出入，靠統計成名之輩隨時「萬箭穿心」。

最佳例子是，2008和2012年因預測美國大選連場競逐得心應手而被捧上天的席爾瓦（Nate Silver），2016年給予特朗普入主白宮的機率僅28.6%，「狂人」最終當選總統，對此子寄予厚望的大眾媒體無不得出非常簡單的結論：席爾瓦衰咗！

邊個衰咗？

從記者的立場出發，非黑即白無可厚非甚至理所當然，畢竟傳媒這個行業任何時候都得分秒必爭，本質上活在當下。然而，站在統計者的立場，席爾瓦給予特朗普28.6%勝選機率，無異於說倘若兩名候選人進行100場對決，希拉莉可望勝出當中約三分之二，特朗普則拿下三分之一。

總統大選一戰定江山，如何能測試出席爾瓦的真本領？公平點說，傳媒2008、2012年對他過度吹捧，2016年則不合理地苛刻。說到底，Nate Silver既非神仙亦非神棍，他不過是一名徹頭徹尾的「統計佬」而已。

 

（編者按：畢老林最新著作《我的投資日記》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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