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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4日

與CEO對話

一生以兒童優先

統籌:陳志輝(中大EMBA課程主任)

主持:陳志輝、張璧賢

嘉賓:陳美齡(聯合國兒童基金會東亞及太平洋地區大使)

整理:謝冠東

 

陳:陳志輝  張:張璧賢  美:陳美齡

 

張:Agnes身為聯合國亞洲親善大使,在香港、日本均具影響力,但你曾經別名「小可憐」,這個小名從何而來?

美:我在六兄弟姊妹當中排行第四,最大是哥哥,依次是兩個姐姐、我,然後兩個弟弟。剛好三姐妹次序連在一起,大家便叫我們陳家三姐妹,兩位姐姐都十分優秀,大姐是大美女。二姐很會念書,一年級開始已是第一名,後來更考入香港大學醫科,是一位才女呢。比起她們,我並不突出。

張:你也是才貌兼備。

美:那時候我既瘦小又害羞,親戚都問為什麼小女兒不像兩位姐姐般出色?媽媽便一臉歉意說:「我剛懷美齡時,家境最差,也許營養不足吧!」我心想:難道我真的有什麼缺陷嗎?於是變得自卑、易哭、非常害羞。從兒童心理學的角度看,害羞有什麼壞處呢?它會阻礙孩子發揮出原有的潛能,而且因沒有表現出來而遺忘了這些潛能,浪費天資。

兼顧學業和歌唱事業

張:人的成長歷程中往往有「轉捩點」,改變往後的人生。初中的你開始蛻變,是因為義工活動。

美:對。瑪利諾是教會學校,有義工活動,我逐漸接觸到許多弱勢社群,並發現這些孩子最大的問題是飢餓。我想:如何找食物給他們?那時候我們家境也不是很好。那不如在學校唱歌呼籲同學捐獻,結果同學聽到我唱歌,真的給我留一些物資。我開始在各校唱歌,又灌錄唱片,爸爸非常不高興,他認為唱歌會分心,影響學業。於是他提出條件:「如果你的成績可以達到平均80分,我便准許你唱歌。」我心想:糟了,我平常考試最多只是60分,但我又熱愛唱歌,就惟有答應了。當時我絞盡腦汁,簡直覺得之前10多年來從沒動過腦筋(眾笑)。我自小數學不好,但擅長英國文學、宗教、歷史,於是把平均成績拉到80分。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用功讀書,而且用功以後考試就不再緊張,讀書也變得好玩起來。從此我發現人的潛力確實可以發掘出來,只要堅信不移,或者目的非常明確,你會做到意想不到的事情。我們千萬別低估自己。

赴日發展,再赴加升學

張:除了香港,赴日發展也是你人生的一個重要階段。背後的機緣是怎樣的?

美:當時日本著名唱作人平尾昌晃上來我的節目Agnes Chan’s Show。那時候我年紀很小卻已經有自己的電台節目,最後送了一張香港唱片給他。他回日本替我宣傳,說自己在香港參加一個節目,主持人居然是一個小孩,而且很可愛,歌聲動人,還把我的唱片放給他們聽,他們便感興趣了,突然日本的娛樂公司問我有沒有興趣到日本唱歌。我當然喜歡,因為沒坐過飛機、沒去過外國嘛,覺得很新奇。

比起在香港,在日本是兩倍的忙碌。兩三年後,父親說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不僅吃不飽、睡不好,還影響了學業成績,在學校交不到朋友。他說我的生活不平衡。

張:那麼,你便全心全意遠赴加拿大讀書?

美:起初的確如此打算。我萬料不到,半年後父親過世,我便回來了。他囑咐我聽媽媽的話,而媽媽認為我放棄歌唱事業很可惜,我便重新歌唱。

親身考察埃塞俄比亞饑荒

張:美齡關注香港,關注世界,在社會中愈走愈前,這源自一個埃塞俄比亞的訪問。可否談談?

美:日本大型籌款節目《24小時電視》每年都會選出當年人氣高企者擔任主持,1985年剛好選中我,主題是協助埃塞俄比亞飽受饑荒的小孩子。我到達當地,看到當地人窮得沒有衣服,你能看到他們瘦骨嶙峋。有人會說「皮包骨」,但他們可能瘦得太快,所以皮和骨是分開的,鬆弛的皮膚在走路時一邊晃動。很多父母無力行走,要在地上爬行,然而還要背着子女,因為小孩子更加沒有力量。

這次經歷改變了我的人生,幾百萬人遭遇饑荒,這是我以前無法想像的。即使在營地,我也目睹不少小孩子身亡。我結果連飯也吃不下,卻遭同行的護士責罵:如果你也病了,不也要我來照顧嗎?既然我們與這些受災的孩子在一起,就應該盡力幫助他們。

我很認同。護士沒有叫我拯救世人,只是叫我做能做的事。如果她叫我拯救世人,我也許沒有這個膽量,但「能做的事」是我可以做的,那為什麼不做呢?儘管盡力而為吧!所以我從此以後積極前往能去的地方。

榮任兒童的發言人

陳:你於1998年開始與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合作,因緣出自何處呢?

美:參與《24小時電視》後我繼續從事義工活動,到世界各地探望小孩子。此時,聯合國兒童基金會邀我出任大使,希望我擔當弱小兒童的發言人,為他們發聲,我深受感動,因為世上實在有太多孩子的聲音被忽略了。第一年我到泰國了解雛妓和兒童色情物品,我沒想過問題如此嚴重,每年有100萬個兒童被販賣,有些由貧困國家賣到富庶國家,有些則留在本國賣淫。當時我看見不少家庭在賣女兒、賣兒子,令我深受震撼。即使獲救,這些小孩已經不似人形,不能正常地與他人交往,我抱着他們說:「這些事不是你們自願做的,不會在你們的人生中留下污點;其他人怎樣傷害你也不能留下傷痕。你們在我的眼中是天使,如同初生嬰兒一樣,你們也要像我這樣想。」自從泰國之行,我開始重視兒童色情,在1999年成功爭取日本國會通過一條有關禁止雛妓及兒童色情物品的法例。法例通過後我成了眾矢之的。

陳:為什麼呢?這條法例很正義啊。

美:這條法例保障18歲以下的未成年人,而雜誌經常刊登18歲以下少女的裸照,這些雜誌有不少擁護者,因此不少人指控我是外國人,又說我假慈善。但我不怕,受害的小孩比我悲慘多了。我的力量隨時日漸長,逐漸知道要怎樣勸告政府改善政策,研究用最少金錢達到救援兒童的最佳效果。我也愈來愈勇敢,到過伊拉克、中非共和國和南蘇丹等地,今年也去過敍利亞周邊地區探訪。每一趟旅程都教會我很多,我把很多小孩子的故事放在心上,他們都住在我的心裏,不斷支持我,叫我不要放棄。

大幅變革教育制度

陳:你近來寫了《50個教育法,我把三個兒子送入了史丹福》一書,可否談談箇中心得?
美:老實說,就算跟從這些教育法也未必能把孩子送入史丹福,出版社覺得這個書名較吸引才這樣定吧。不少香港的教師和家長都抱怨壓力很大,一位媽媽說她逼得女兒很緊,但女兒最後還是考不上大學。女兒滿腔怒火,認為是母親和社會的錯,於是離家出走,直到現在還未和解。我着她不要自責,這也許是制度的問題。那位媽媽回答我:「但制度是沒法改變的!」我十分愕然,制度是人訂的,為什麼我們不能改?

張:你的50個教育提案中,其中一個是將快樂還給香港學生,那要怎樣做呢?

美:首先要減壓。香港家長鼓吹入讀名校,於是小孩子從小就被不斷操練。這個觀念一定要改變,為什麼名牌幼稚園才能進名校?我們要了解箇中原因。小學三年級要參加BCA,但這個評核是否真能測試學生的平均水準?還是實際上用以審核學校表現?於是老師當然會緊張,加緊操練。要改善這個情況,應採用不記名制,而且學生可自由選擇參加,那已足以分析學生的平均水平。到小學六年級,考試亦會直接影響學校的組別,於是學校繼續加緊操練學生,這是過度評估。我們必須改變制度,減少評估。

此外,我的夢想是改革中學制度,香港中學課程沒有為學生的需要度身訂造,大家都讀一樣的科目,其實我們應該效法外國,學生只須讀夠一定學分就可畢業,例如要選十三科,這樣學生可以根據自己的能力和學習進度選擇什麼時候讀什麼科目。每科都有老師評分,亦設公開試,這個公開試隨時都可以考,如美國的SAT、ACT一樣,每年有兩三次機會。學習能力較佳的學生可以跳級考試,提早完成必修學分後可以選修更多科目;能力較低的學生可以慢慢考,失敗的話可以重新再來。每個學生都能掌握自己的學習節奏,這才是度身訂造的課程。
學生可以走不同的路,學校也能傳授更多緊貼職業技能的科目。而且學生不用拘泥於文憑試一條路,可以自由選擇適合自己的入學試,如SAT、ACT和IB課程等。這樣一進高中就面對很多選擇,他們要思考,會成長得很快。有人反駁這樣太複雜,但美國、澳洲等國都在實行這種制度,為什麼香港不能?是不是我們的小孩不夠成熟?不,是這個制度使他們不成熟。我們絕對能夠做到。

要選最難走的路

周偉建:你的人生很精采,也很成功,我想問,你是否有一些屬於陳美齡的獨特處事手法?

美:我的方法是,找不到出路時,便忘記自己,不要事事以自己為中心。忘記自己,才可以細看四周環境,才會明白自己力所能及和力有不逮的地方。當你知道自己能力所在何方,即使看不見前路,也要鼓起勇氣踏出第一步,之後你會發現,原來風景已變得不一樣,慢慢你便會走出一條路。但是,如果你只想到自己,經常自責或自憐,你便不會找到解決方法。即使覺得自己軟弱,能力有限,我也會想到底可以為別人做什麼?這種思維幫助我找到解決方法。父親教導我,在迷茫時應選擇最難走的路,因為那代表收穫將會最豐盛。當你慢慢走來,你會變得堅強。相反,易走的路人人都能走。我每天也在實踐這個理念。大事情當然要這麼想,小事情如晚上疲累時還應否洗髮?一想到父親的話,我便去洗髮。每完成一件艱難的事情,我也很有滿足感。

頭腦清醒,就是好風水

李健:在你的工作生涯中必定遇過很多挑戰,能分享一個對你來說最重要的選擇嗎?

美:我現在想不到。正如有人問差利卓別靈最好的作品是哪個,他說下一個。我覺得最重要的會是下一個選擇。我覺得不要局限自己。我有宗教信仰,但我的風水老師跟我說,每個人幸運的量數都一樣,只是大家的步伐不一,形成了高高低低。他教我頭腦清醒就是好風水,當你清醒時就能了解自己的狀態,在狀態好的時候盡力跑,狀態差時就踏踏步,別人就以為你總是走好運,看上去的選擇永遠是對的,其實是頭腦清晰之故。賺錢、談戀愛可能使人頭腦渾濁,但我們要盡力保持清醒。自私的人頭腦渾濁,只想着自己,不顧其他人,那就錯失很多機會。現在我覺得自己頭腦渾濁,可能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所以積極「洗腦」,要頭腦清明,做下一個重大的選擇。

 

《與CEO對話》節目由中文大學行政人員工商管理碩士課程(EMBA)與香港電台合辦,由7月16日起,一連八集,逢星期日下午2時至4時於香港電台第一台(FM 92.6 – 94.4)及有線電視新聞台同步播出。節目亦會相繼於港台電視31/31A、now BNC 及 now Direct 等頻道播放,時間請參閱EMBA網址︰http://www.cuhk.edu.hk/emba。聽眾亦可透過港台網站(radio1.rthk.hk/tv.rthk.hk)、流動程式RTHK Mine及RTHK Screen收聽、收看直播或重溫節目。

節目預告:8月6日嘉賓:世界家庭醫學組織候任主席李國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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