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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26日

與CEO對話

錯過酒店業 焉知非福

統籌:陳志輝(中大EMBA課程主任)

主持:陳志輝、張璧賢

嘉賓:吳天海(Stephen,九龍倉集團主席)

整理:謝冠東

 

陳:你大學時唸數學,有點偏門,畢業後找到相關的工作嗎?

吳:我純粹是懶惰,希望修讀最容易拿到學位的科目,倒沒有想過從事與數學有關的工作。大學畢業後,我最想修讀MBA,也獲得美國的大學取錄,可是付不起學費,惟有先在美國的旅館做了一年兼職。然而移民局發現我是非法逗留,兼非法工作,勒令我在48小時內離境。

張:回港後,你第一份工作是什麼?

吳:由於我在美國做過酒店兼職,回港後自然希望從事酒店業。我在一家酒店工作過10天,可是驗身報告出來了,說我有糖尿病。我感到難以置信,我也沒有糖尿病的病徵。我本申請了幾份工作。這個時候,我剛好收到了環球航運集團聘書,這次卻沒有驗出我有健康問題。我至今不知道為什麼酒店的驗身報告有異,只覺得這是天意,要我離開酒店,加入環球。我在環球得到很多學習機會,最後決定,與其繳付學費修讀MBA,不如在這裏學習類似的東西,還能賺錢。

張:當時公司規模多大?

吳:當時包玉剛爵士是全球最大的獨立船東,旗下的獨立船隊也是世上規模最大的,公司在香港有好幾百名員工。

陳:當年跟你一同獲聘的人當中,有多少留守到直至退休?

吳:實在不多,畢竟已經很多年,中途陸續有人離開。

陳:是什麼原因令你堅持留守至今?

吳:主要因為我一直轉換不同崗位,面對不同的挑戰,而非40年擔任同一職務。這與公司發展有莫大關係,最初我在公司做船務,中間離開了兩年,1980年重返公司,主要因為包爵士收購了九龍倉的控股權,擴展新業務。1985年公司收購會德豐,我幸運地獲調派到新崗位。七八年後有線電視和九倉電訊的業務發展又帶給我新挑戰。直到現在又再回到九倉。

好離好去 山水有相逢

陳:有人說辭工不要意氣用事,離職時別惡言相向,你應深有體會。

吳:我相信山水有相逢,如果當年我離開環球船務集團時是不歡而散,日後絕對沒有機會重返公司。

張:什麼原因令你離開環球船務集團呢?

吳:七十年代香港經濟還未起飛;加上公司高層多由外國人擔任,大部分香港人都有感「工字不出頭」,打工的永遠不會成功,因此沒有包袱的年輕人寧願創業,到外面闖一闖,我也是其中一個。生意不熟不做,當時我只接觸過酒店業和造船業,兩者都需要雄厚資本才能起家,我根本負擔不起。我決定先投身廣告業,學習一下再出來創業。

陳:是因為本小利大嗎?

吳:本來是這樣認為,後來才發現不容易。廣告從業員的收入不錯,但老闆的回報其實不高。當時我和舊同事也保持聯絡,因此到包爵士收購九龍倉,便有機會重返公司。
張:81年你加入九龍倉,一做便是35年,直到現在成為主席。在當年入職的芸芸員工當中,你覺得為什麼會選了你擔當主席?

吳:我只是十分幸運。當然我不是說望天打卦就能成功,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很多人說我勤奮,的確如此,我也不愚鈍,但比我勤奮和聰明的大有人在。然而,我大概是在適當時候,處身適當位置,故把握到這些機遇,因此我說我是十分幸運的。

陳:我經常會收到一些電郵,希望聘請我到其他公司工作。相信你也一樣,你有沒有曾經心動?
吳:從前的確有不少。我相信「做生不如做熟」,新的環境同時代表新的風險,不是說不接受任何風險,但要平衡其中利弊,看看是否值得冒險。這跟做生意是一樣的,我們要先計算這個風險可能帶來的後果,考慮我們能否承擔,那到底只是皮外傷還是內傷,後者或許無法補救。

逆境過後 總變得更強

張:Stephen在1981年加入九龍倉後可謂平步青雲,仕途一片光明,2015年更接任主席一職,此時正值香港經濟下行,你要面對哪些挑戰?

吳:經濟周期一向存在,只是最近十多年香港人被寵壞了,只見好市,卻忘了世上也有逆境。順境逆境,各有不同的處理方式,這幾十年來香港整體經濟度過不少高低跌宕,但每次逆境過後,總是變得更強。因此,我希望這次經濟下行後,香港會像以前幾次一樣,走出谷底並變得更壯健。可是,這一次和以前不大一樣,也令我有點擔憂。以往香港奉行自由主義,較少人為干預,近年因社會訴求、選票壓力等因素,有人提出要「更有作為」。我屬於保守派,相信市場的力量,認為要讓市場自由發揮,生病後體質反而更強壯。生病期間雖然要吃藥,但不宜過量,否則只能暫時抑遏病徵,無法痊愈。日本就是一例,幾十年來的積病始終沒有得到根治。

張:你以前是副主席,也許不少人喜歡這個職位,因為有主席在前面抵擋風雨,現在你當掌舵人,跟以前應該有所分別?

吳:變化不算大,對於具有規模的集團,團隊合作是極為重要的,不能單獨一個人掌握全公司的命運。

張:面對逆境,你們的商場如何吸引人流?有一年海港城人頭湧湧,就是為了與黃色巨鴨合照。為什麼你們會想到用鴨子?

吳:一方面,我們努力爭取,推廣團隊亦十分優秀,但努力推出10個項目,可能只有一兩個深入民心,其他已被遺忘。大家應該聽過尖沙咀五支旗杆吧,那是一個約朋友的地標。兩年前我們在成都市中心開設了商場和辦公室──成都國際金融中心,商場規模和海港城相若,現在年輕的成都人和朋友約會便說「下午3點在熊貓屁股等」。因為這個商場的3樓外牆,懸吊了一個熊貓藝術裝置,屁股剛好向街外,成為成都地標。當初我們把這熊貓視作新開張的宣傳項目,打算只擺放幾個月,結果一放就是幾年,徇眾要求不能拆。可見推廣活動的成效,在計劃時也是難以預料。

學校起動 擴學生眼界

陳:最近Stephen正推展Project WeCan學校起動計劃,並經常把它掛在嘴邊。你對此有什麼構想?

吳:我們覺得社會與企業之間的隔膜愈來愈深,於是大約5年前,我們推行BIC(Business in Community)的發展方向,把企業帶進社會,延伸下去是UIC(University in Community)、CIC(Consulate in Community),大學和領事館也可以走進社會,我們亦可鼓勵退休專業人士走到社會,陸續推動各種IC。BIC中規模較大的就是學校起動計劃,最初由集團牽頭,成功吸引各企業甚至非商業機構參與,組成共二三十個夥伴,一同幫助資源不足的中學和學生,讓他們投入社會,而非被遺棄。

陳:為什麼會以學校為優先對象?

吳:香港有很多服務學校的機構,大多是錦上添花,幫助優秀的學生入讀大學、為大學生在畢業後鋪路等,這並非不好,只是受惠人數不多,始終頂尖學生有限。我們分析數據,發現每100名香港中學生,有18名入讀大學,剩下的82名無緣問津。可是,香港中小學課程正是為入讀大學而設計的,包含的知識只為入讀大學而設。這82位學生根本追不上這種課程,從小學開始就成績欠佳,還要承受整個社會的指摘:你是一個失敗的學生。那只是因為他們被迫唸一個專為大學而設的課程,而他們不是這方面的材料,也沒有興趣。

陳:更不是他們的終點。

吳:對。因此,我們要讓學生看到,社會上除了入讀大學以外還有許多機會。我們為中學和企業進行配對,這個安排能給學生機會接觸社會。作為僱主,商界對僱員有什麼要求?學生是否有足夠的渠道認識這些要求?唸中學時,我根本沒想過將來幹哪一行,但現在的中學生可以更早計劃將來。畢業後,除了在快餐店賺取最低工資外,還有什麼工作機會?我們希望通過商業單位和學校的配對,讓學生大開眼界、提升自信及認識不同的發展機會。期間,我們需要動用很多業務單位內外的義工,可以說,我們不只幫助學校,同時也讓有心的同事透過計劃回饋社會。

陳:那麼領事館在當中有什麼角色?

吳:領事館如要加入我們的計劃,與中學配對,先決條件是中學校長對他們的文化有興趣。現時法國、美國和瑞士的領事館都是我們的合作夥伴,除宣揚自己國家的文化外,他們也希望多與本地市民和社區溝通。

陳:投入這個計劃,會否令員工覺得你不務正業?

吳:除員工外,我們還要招募不同的商界朋友。現在我們招募了數十所商號,當中有本地公司,也有外資,包括英國、美國、法國和新加坡;涵蓋不同的行業,包括地產、零售、保險業等。計劃要大家並肩合作,只靠一人,不會成功。

陳:你每提起這個計劃,都比談你的本業還要雀躍。為什麼會這樣?

吳:因為這是我退休後還可以繼續的工作,哈哈哈!

展望未來 兩大志願

張:展望未來十年,你有什麼目標?

吳:首先,身為主席,我希望公司的業務繼續蒸蒸日上,在經濟不景下迎難而上。另外,作為總商會的主席,我希望整個商界在過程中經歷重生,變得更強。

張:Stephen在2016年5月接任香港總商會主席一職。你會怎樣帶動整個業界?

吳:我不敢誇口我在帶動業界,商會的責任是為會員提供機會。我希望能夠為商界,尤其是我們的會員,爭取更好的營商環境。香港實行資本主義制度,商界提供了大部分職位,如果商界不景,就業亦會不景氣。一旦香港失去經濟實力,便沒有存在價值。因為香港是一個經濟城市。香港不像華盛頓,政治城市即使經濟不景,始終有政治地位。

張:有些人50多歲便在籌劃退休生活,你又有什麼興趣和心願?

吳:我退休後有兩個志願,不過我已推遲了退休大計。第一個志願是學鋼琴,因為小時候沒機會學,一直很羨慕別人能夠自彈自唱,但或許我退休時,手指已不靈巧。第二個志願是在本地大學取得學位,因為我沒有本地大學的證書,繼續未完成的MBA課程,正是我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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