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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2月8日

高天佑 新聞點評

Big 4無間道

中港審計業界近日有人「震騰騰」,有人「食花生」,事緣德勤(Deloitte)北京辦事處有一名員工「實名舉報」該Big 4機構多年來涉嫌「審計放水」,還製作了55頁圖文並茂文件,連中證監和新華社也表態關注,揚言「一查到底」。實際上,該文件提到的很多行為在業內早已是人所共知「潛規則」,但審計專才都深諳不留把柄。即便今趟舉報者扮演「無間道」,從內部「爆大鑊」,惟除了自己作為「人證」,卻未能舉出太多白紙黑字證據,最終很可能不了了之。

該舉報者姓名簡稱VW,日前在德勤內部電郵系統群發(mass cc)舉報文件,同時向中證監、香港證監會、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等監管機構報案。由於收到電郵的勤德員工眾多,該文件迅即在網上流出,這份55頁PowerPoint包括兩大部分,一是指他任職德勤4年以來,知悉該機構多種「審計放水」行為,二則表示自己遭受工作變動、升遷受阻等「不公平待遇」。

控訴文件製作非常精美,除有目錄和附註(Appendix),還特地設計了「視像化」的圖案及時間表,同時對相關事件的細節描述相當豐富,頗令人信服。有人笑說,其風格簡直就像專業沽空機構針對上市公司的唱淡報告,亦展現了舉報者作為Big 4員工的PowerPoint能力。

在最重要的「審計放水」指控部分,主要涉及中國外運(00598)(601598.SH)、博奇環保(02377)及紅黃藍教育(在紐交所掛牌)等3家上市公司,恰好分布於內地、香港和美國股市,亦是VW聲稱他親身參與了審計工作的公司。

據VW所述,德勤審計這些公司時的「放水」招數,包括「減值放水」、「抽查放水」、「賬單放水」等。舉例說,VW陳述德勤在2016年為某家公司審計時,有同事發現該公司的存貨達到減值標準,理應計提撥備,審計經理卻派人重新評估,最終得出「毋須減值」結論。

另外,VW又聲稱於2016年為另一家公司審計時,理應要抽查一批財務文件,德勤負責人卻把「抽查樣本表」直接交由該公司財務人員填寫,變相讓對方自己決定「被抽查」哪些文件,違背了抽查原意。

同樣在2016年,VW指當時為某家公司審核報銷賬單時,被上司要求「不用那麼仔細」,結果包括該公司大股東及孩子在海外消費、購物、打高爾夫球的費用,都獲得審核過關。

爆審計放水 行內潛規則

VW認為上述行為「已經逾越審計道德底線」,並將「嚴重破壞國內外金融市場秩序」,而他為此跟德勤高層進行了長達2年、超過30次溝通,德勤仍未處理相關問題,反而令其職業發展和晉升機會受阻,因此他決定作出舉報。VW又明言如果德勤在10日內未有「公平對待的處理措施」,他將「採取後續行動」。

這份舉報文件在審計業界掀起熱議,不少人認為,VW提及的行為很大程度屬於業內「潛規則」,不算秘密。宏觀而言,這關乎全球審計行業「收客戶錢,查客戶數」之尷尬定位,一家審計公司若然事事「揸得太正」,恐會損失生意收入。微觀來說,審計人員在「核數旺季」工作量極大,根本不可能對每一項程序都徹底查核,否則就無法於死線前完成任務,更將在內部被視為「麻煩友」而影響升遷。

相對來說,在審計行業能夠快速上位的精英,大多深諳權衡取捨,既能確保被審計公司的「大數」及關鍵事項八九不離十,以免將來「爆煲」出事(在審查報告簽名的負責人隨時惹官非),同時又可快速完成審計工作,並跟客戶維持良好關係。在這過程中,圍繞細微事項的不同程度「鬆手」恐難避免。不過審計人員作為專業核數師,自必懂得提防留下把柄,包括不會用電郵「白紙黑字」作出「放水」指示,往往靠着審計負責人、前線審計人員、客戶財務人員三方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

圖文並茂 獨欠關鍵證據

就像VW今次的舉報文件儘管製作精美、情節詳細,不似「老作」虛構,偏偏缺少了最關鍵「白紙黑字」證據,例如審計負責人要求下屬「放水」的電郵紀錄。反過來看,若有「手指模」,相關審計高層根本一早「斷正」,VW毋須花這麼多心機炮製一份圖文並茂舉報文件。

據了解,該文件在德勤電郵系統發放時,還附有幾段錄音檔案,但有聽過這些錄音的德勤員工表示,那主要是VW在內部向高層舉報時的溝通內容,而不是審計負責人「口頭指示」下屬放水的證據(畢竟現在所有手機都有錄音功能,只剩大台劇集裏的壞人才會露骨地把陰謀宣之於口)。

值得注意,VW聲稱在德勤做了4年,但他提到的上述三大「放水」事件都發生於2016年,即其入職首年,而且他時隔多年才作出舉報。有業界人士估計,VW可能入職不久即對相關行為「睇唔過眼」,於是向高層反映,因此很快便被視為「麻煩友」,既不再獲分配到重要項目,且被上司及同事倍加提防(因此其舉報文件並無發生於2016年之後的重大指控)。換句話說,VW或許被投閒置散4年,升遷無望,並對種種歪風深感不滿,遂決定「爆大鑊」。

無論如何,中證監發言人證實接到相關舉報,已安排進行核查,也要求相關機構內部自查。新華社旗下「新華視點」微博賬號發表評論,呼籲相關監管部門高度重視,「一查到底,不姑息、不手軟」,維護審計的嚴肅性和可信度。德勤則發表聲明,承認收到一名員工透過內部管道提出的舉報事項,並已開展全面調查,但強調「未發現任何證據影響我們審計工作的充分性」。

 

 (編者按:高天佑著作《中產必須死》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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