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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2日

高天佑 新聞點評

300億元假金奇案

兩年前有一齣中港合拍片《無雙》,由周潤發和郭富城領銜主演,圍繞兩人如何瞞天過海製造偽鈔。不過現實有時比電影情節更離奇,好似在美國Nasdaq上市的中概股武漢金凰珠寶被揭牽涉300億元(人民幣.下同)「假金」事件,該公司把83噸黃金分批存進十多家銀行作為抵押借取貸款,每一次都獲驗證為「真金」才放入夾萬,豈料後來偶爾再驗卻變成「假金」,紙終包不住火,恐怕連金像獎大編劇都想不出這麼曲折吸引的劇本。

比起周大生、周六福等品牌,香港人對武漢金凰未必熟悉,皆因該公司並非經營金舖零售業務,卻是中國最大的金飾製造商,很多連鎖金舖都由其供應產品。更甚者,武漢金凰的背景絕不簡單,公司前身為人民銀行轄下湖北省製金廠,2002年在國企改制浪潮中被商人賈志宏收購,轉型為民企,並改為現在的名稱。正因能在央行手中拿下金廠,賈志宏被視為實力雄厚,且於2010年成功推動武漢金凰登陸Nasdaq掛牌。

抵押品強拍始知贋貨

然而,中國內地近年金飾銷售放緩(去年銷售額下降約6%,創7年新低),加以武漢金凰2018年斥資70億元收購了湖北省另一家國企、生產汽車零件的三環集團,令該公司陷入資金緊張。儘管倉庫裏有不少黃金,但那是生產原料,不能變賣套現,於是賈志宏想出一招,拿出83噸黃金,分批向十多家銀行及信託公司抵押貸款,既能獲取周轉的現金,遲些又可把黃金贖回運用。

為了增強信用,武漢金凰還向中國人保集團投保,由該險企參與鑑定及提供保障,憑此從銀行及信託公司獲得約300億元貸款額度,總共提取了約200億元,後來陸續償還了約40億元,現剩約160億元欠款。其中,民生信託、恒豐銀行、東莞信託為最大債主,分別向武漢金凰借出了41億元、39億元、34億元。

基於涉款不少,武漢金凰每次提取貸款時,都要把相應的黃金存進銀行(包括信託公司指定的銀行)夾萬,入庫前要經由專家鑑定。武漢金凰累計向十多家銀行及信託公司貸款,意味其黃金最少經過十多次鑑定,每次都獲認證為「真金」。

可是去年中美貿易戰令內地經濟及金飾銷情進一步放緩,武漢金凰部分貸款未能如期償還,在12月遭東莞信託call loan,向法院申請強制拍賣抵押的黃金。豈料在今年2月準備拍賣時,東莞信託循例把黃金再拿去驗一驗,今次竟驗出為「假金」,只有表面一層鍍金,內裏為銅合金,不過各方當時沒公布此消息。

直到今年5月,武漢金凰在民生信託的貸款亦違約,同樣被call loan強拍,並聘請第三方鑑定黃金。在鑑定前夕,民生信託的負責人收到賈志宏傳來訊息,懇求不要鑑定;負責人拒絕後,賈志宏回覆訊息,感謝一直的支持,又謂「別了!」鑑定結果證實,該批也是「假金」,紙終於包不住火,整件事件被揭露,當局介入調查。目前未確定其他銀行及信託公司手上的黃金「真」或「假」,但恐怕凶多吉少。已有信託公司向人保索賠,對方卻表示相關保單只涵蓋「火災、爆炸、雷擊、空難、盜竊、搶劫」等6種風險,換言之「假金」不在承保之列。所以牽涉的損失由誰承擔,尚屬未知之數。

最令人不解的是,平時普通人把一萬幾千元鈔票存進銀行,都會被嚴格檢驗真偽;今次事件涉及價值數以億元的黃金,銀行及保險公司豈會不「驗清驗楚」才存進夾萬?再者,鑑定黃金的技術難度甚低,一般大學實驗室收費千多元而已;何況這次「鍍金包銅合金」,更屬最低能的「假金」種類之一,事關黃金跟銅合金的密度和重量差距甚大,像「二叔公」、金舖店員等具經驗人士,只要拿上手便知「真定流」。

疑有人合謀暗中放水

再者,該批83噸黃金分別押於十多家銀行及信託公司換取貸款,最少被鑑定過十多次,每一次都過關,後來偶爾再驗竟變成「假金」。按理不可能此前十多次都「驗錯」,所以有人懷疑,會否該批黃金在入庫時確屬真金,後來才被調包?但要潛進銀行夾萬調包難度極高,況且涉及不只一家銀行。

從奇案電影角度看,較為言之成理劇情是有人跟武漢金凰勾結,例如有默契地每次都聘請同一家「第三方鑑定公司」,而該公司配合暗中放水。無論如何,肯定涉及很多人合謀,是一宗大案。

有人慨嘆,武漢今年可謂多災多難,先是爆發新冠肺炎疫情,又面臨長江洪災,現在還抖出當地大型企業驚世造假案。又有人謂,武漢金凰當初或擬借此應急周轉,只要如期還款、贖回「假金」,便可瞞天過海;就連今年2月東莞信託驗出假金,亦能被壓下不公布,可見賈志宏實力龐大。豈料疫潮重創中國經濟及武漢金凰經營情況,令愈來愈多窟窿曝光,無法遮掩包庇,賈志宏只能嘆一句「別了!」並由此揭發這宗比電影《無雙》更離奇的案件,彷彿冥冥中有主宰。

 

 (編者按:高天佑著作《中產必須死》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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