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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9日

高天佑 新聞點評

水滴籌vs人血饅頭

香港這次「反送中」抗爭,網上眾籌平台是發揮很大作用的新工具,不論買物資、登廣告或打官司,往往都可在幾小時內一呼萬應,籌到超額款項。然而,這工具近日開始被濫用,有人以「支援義士」為號召發起眾籌,暗地裏卻中飽私囊,「食人血饅頭」。實際上,眾籌平台如同任何科技工具,既可助人也可害人,就像騰訊(00700)有份投資的內地最大公益眾籌平台「水滴籌」,日前也遭揭發在醫院向病人「洗樓式」募捐,每名員工皆要跑數、可抽佣,猶如傳銷公司,被質疑背離了公益原意。

公益商業混合做法「踩界」

水滴籌由現年32歲的沈鵬於2016年創辦,他是美團點評(03690)創始員工之一,職員編號10,在該集團効力7年,位至外賣業務全國負責人,備受美團CEO王興器重。所以,沈鵬在創業時獲得美團和騰訊支持,後來又得到IDG、DST、中金資本、博裕資本等入股;特別是騰訊在A至C輪融資均有領投或參投,並在微信上提供流量支持,讓更多人把水滴籌視為微信的官方眾籌平台。

截至今年6月,水滴籌累計融資近20億元(人民幣.下同),估值逾100億元。或由於其背景雄厚,在內地當局多輪整頓眾籌平台行動之後,不但成為少數幸存玩家,更逐漸發展為全國最大同類平台,現有逾2.5億「獨立付費用戶」,即是超過2.5億人曾經透過該平台真金白銀捐錢。

水滴籌的使用原理很簡單,舉例說,若有人的至親患上重病,缺乏醫療費,可在該平台以個人名義發起眾籌,寫明原委及設定目標金額(例如50萬元),再把廣告轉貼到自己的微信朋友圈,或者轉發到常用的微信群組(同事群、親戚群、舊同學群等),當親友們看到廣告後,可按個人意願捐款,多多益善少少無拘(由1元起)。

以往人們遇上同類困境時,不便及不容易開口向親朋戚友籌錢,「求人者」和「被求者」的壓力都很大;現在讓每人隨心、量力出資,多則一萬幾千少則一百幾十,集腋成裘,這亦正是「水滴籌」命名原意。

除了個人名義籌款,同樣常見的是公眾募捐,諸如在重大的天災人禍發生後,會有團體或名人在水滴籌發起特定目標的眾籌,反應視乎事件受關注程度,以及該些團體和名人的號召力,不難一呼萬應,短時間籌到數以千萬元款項。

相較於其他同類平台通常抽取1%至2%手續費,水滴籌一大特色是標榜零手續費,所有善款全數給予受助者。那麼,該平台靠什麼維持營運?這亦是水滴籌最受爭議的地方之一,事實上它並非以NGO或非牟利組織形式成立,而是一家商業公司,收入模式建基於網絡保險業務。換言之,水滴籌一方面憑着公益性質的眾籌平台,招攬到逾2.5億註冊用戶,接着向這些用戶推銷網絡保險藉以賺錢,變相把公益性質和商業性質混合在一起,既可視為crossover創新,也明顯是一種「踩界」做法。

尤其是沈鵬身為美團外賣業務功臣,最擅長在線下開拓商戶和用戶,他似乎把這種「狼性」風格引進水滴籌。黎瑞剛旗下新媒體「梨視頻」上周發布一段「臥底調查」報道,揭露水滴籌派出大批「志願者團隊」進駐內地逾40個城市的醫院,洗樓式逐個病房向病人和親屬請求註冊及捐款。

團隊跑數誇大求助者慘況

由於水滴籌團隊全部自稱志願者,身穿統一制服,很多病人和親屬均以為他們跟醫院有關係,兼且內地醫療界向來有「紅包文化」,病人們擔心若拒絕註冊及捐款,可能得不到良好醫療服務,故不少人都願意就範。

不過,梨視頻揭發所謂志願者其實是受薪員工,每月須跑數完成最少35宗捐款,每宗可抽佣最多150元,月入隨時超過萬元,並實行「末位淘汰制」,每月募款最少者將被解僱,壓力不輕,猶如傳銷公司。同時,當遇到看似窮困、慘情的病人時,志願者也會反過來提出為他們發起眾籌,同樣計入業績,但為了吸引捐款,其代為撰寫的資料往往誇張不實,有點像《唐伯虎點秋香》「鬥慘」情節。

事件曝光後,水滴籌宣布暫停線下團隊開拓服務,並承諾會徹查違規行為;但觀乎輿論反應,該平台的公信力已受到重創,不容易重建。

講到底,比起傳統由大型機構主導的籌款模式,網絡眾籌有優點也有缺點,首先勝在效率高、靈活、低成本,並透過「去中心化」避免被大機構壟斷,惟另方面,不論個人名義籌款或公眾募捐,眾籌某程度上「講個信字」,事後監督和問責機制暫時遜於傳統模式;例如不排除有不孝子訛稱「老父病重」,卻籌一筆錢去花天酒地,又或者有人聲稱「支援義士」但其實「食人血饅頭」,捐款者即便在事後揭發真相,除了聲討,只能徒呼奈何。

任何新科技工具都可被善用或濫用,如同劍可救人也可殺人,就像Telegram等即時通訊程式可用來促進溝通,也有人用來籌劃犯罪,當然不等於要「斬腳趾避沙蟲」一律封殺,否則人類不會有進步。對於各類眾籌平台,大家仍可樂觀看待,總之時刻保持警覺,並探索建立更好的監督和問責機制,讓這種新工具更能被善用而減少濫用。

 

 (編者按:高天佑著作《中產必須死》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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