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13日
6月8日,香港著名作家劉以鬯以99歲高齡逝世。6月12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和北韓領導人金正恩在新加坡見面。這兩宗新聞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卻像劉先生名作《對倒》一樣暗藏寓意。導演王家衛形容劉以鬯離世為「南來作家時代的終結」,其實從更大層面看,兩單消息彷彿象徵着香港「南洋時代的結束」。昨天舉世矚目的「特金會」,恰好再次宣示新加坡將是南洋的獨家樞紐,所謂「雙城記」故事已然落幕;日益跟中國內地融合的香港,將傾向扮演大灣區內一個城市。
「南洋」泛指中國以南境外地區,這個名詞由明朝開始出現,如同「東洋」、「西洋」和「北洋」分別指當時的日本、歐洲和俄羅斯,「南洋」代表東南亞諸國。不過時至今天,很少人會再用「東洋、西洋、北洋」作為地理名詞,唯獨「南洋」一直廣泛沿用至今,或因東南亞國家確實散布在南方的海洋上,此一字眼最為形象化,令人直接聯想到椰林和海灘。
自十九世紀起一段很長時期,香港跟南洋可說打成一片;在中國大陸不少人心目中,甚至把香港視作南洋的一部分。那時候香港社會各界人士往返印尼、馬來西亞、泰國、菲律賓等地有如家常便飯。一方面,香港當時扮演着南洋其中一個重要的金融中心、貿易中心和資訊中心;另一方面,香港亦是南洋跟中國大陸交往的最重要窗戶(在1949年至1980年代初甚至是唯一門戶),那年代南洋更是香港歌星藝人的主要海外掘金之地。而中國人移居南洋或者南洋華僑歸國,例必途經香港;南洋華僑跟內地親友之間滙款或者郵寄物資,同樣要借道這顆東方之珠。
此外,香港上世紀在經濟、社會和文化等方面創造奇蹟,除了有賴早年從中國大陸南下的人才、資金和技術,南洋商界華僑來港投資亦功不可沒,諸如邵逸夫、郭鶴年、胡文虎、陸佑、馮平山等等。與此同時,即使本身並非來自南洋的人士或機構,港商自然而然地把南洋視作其可開拓空間(或市場)之有機一部分。例如開辦一間公司或者拍一齣電影,往往把南洋預設為重要市場,而非局限於本港幾百萬人。
年輕人只向北望眼界窄
好像劉以鬯生於上海,隨後來港,他本身並非南洋華僑,其文學作品卻充滿南洋風情,很多故事篇章以南洋為背景。皆因當時香港和南洋的報界及文化界幾乎連成一體,劉先生身為副刊主編,經常被派到南洋報社工作,又或者在偶爾落魄失意時赴南洋轉環境碰機會。如同電影《花樣年華》和《2046》中的周慕雲,正以劉先生為原型,一時在香港食雲吞麵,一時在新加坡飲酒,一時在柬埔寨做導遊,在那個時代十分尋常。
前財爺梁錦松早前受訪時說,香港最大問題是「年輕人眼界愈來愈窄,比幾十年前更狹窄」,某程度上沒講錯。就以阿松本人為例,年輕時曾坐過船王董浩雲的「海上學府」郵輪遊歷南洋等地,後來投身萬國寶通銀行(現稱花旗集團),試過長時間被派往新加坡及菲律賓工作。在他成長的時代,香港年輕人眼界很360度,除了向北望做China Trade,向東望Made in Japan,向西望歐美文化,還會向南望向一大片南洋諸島。可惜如今上世紀的精英普遍叫香港年輕人向北望、搬上大灣區居住,試問眼界又怎會不狹窄。
港星雙城定位漸行漸遠
長期以來,香港與新加坡被稱為「雙城記」,乃基於兩者定位相近,遊走於中國大陸、南洋和西方發達市場之間,扮演着金融、貿易和文化樞紐。然而香港自回歸後日益跟中國內地融為一體,現時在包括東盟等地的外國人心目中,香港逐漸跟廣州、上海等其他中國城市沒什麼分別,不再具有以往的獨特角色。此消彼長下,新加坡作為國際城市卻聲譽日隆,好像2015年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跟時任台灣總統馬英九見面的「習馬會」,以至昨天的「特金會」,不約而同選址獅城上演,正顯示了新加坡的特殊地位。
誠然,香港近年持續受惠「北水」,令經濟和樓市熾熱,失業率更跌穿3%。惟新加坡表現不遑多讓,去年GDP增長3.6%(香港GDP升3.7%),失業率更低至2%;同時,獅城去年人均GDP達5.8萬美元,仍較香港(4.6萬美元)高出一大截。據CIA統計,香港堅尼系數企於0.54,為全球貧富懸殊最嚴重10個經濟體之一,而新加坡堅尼系數僅為0.46。
無論如何,港星兩地漸行漸遠,所謂「雙城記」關係已不復存在。獅城成為南洋6億人口市場單核樞紐,維持國格之餘,亦無礙GIC和淡馬錫在中國投資賺錢,並可望開拓北韓經貿合作。至於香港,就把希望寄託於融入大灣區,繼續喝北水。「如果有多張船飛,你會唔會跟我走?」「不會,去大灣區行港珠澳大橋,可以用支付寶坐車。」香港百多年來的南洋時代,已跟劉以鬯先生一起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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