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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5月27日

高天佑 新聞點評

侯孝賢經濟學2015

詹宏志1989年3月在台灣《商業周刊》發表一篇文章〈侯孝賢經濟學〉,是歷來對筆者影響最深刻的文章之一,改變了我看待商業社會的眼界;當時侯孝賢仍是「票房毒藥」,作品太小眾而找不到投資者,於是幾位文人朋友籌錢投資於他的心血《悲情城市》,並包辦發行工作。結果在詹宏志的成功推廣下,該片於1989年9月獲封威尼斯影展最佳電影,侯孝賢由此名成利就。相隔四分一世紀,侯導新片《聶隱娘》剛在今屆康城影展贏得最佳導演,背後亦有一番科網時代的經濟運作,堪稱為「侯孝賢經濟學2015」。

該篇文章的重點很簡單,陳述當年侯孝賢在票房上頻遇挫敗,正猶豫是否應轉型以迎合大眾口味;詹宏志卻認為,侯孝賢雖然在台灣本土幾乎完全沒有票房,但在國際上已引起注意,若能開拓國際版權市場,包括世界各地的藝術院線、圖書館收藏及錄影帶等,侯孝賢不但不是「毒藥」,更是未經開採的金礦,而前提是要把侯導的作品帶到西方影展,打響名堂。結果在該文章發表後半年,《悲情城市》真的揚威威尼斯,之後的就是歷史。

現在看來,此理念很易理解,無非是開拓長尾效應(The Long Tail)的小眾市場(Niche Market),香港名導王家衞也是沿襲這條路線。但詹宏志之超前,在於他早在1989年便提出並成功實行,當時互聯網仍未走出實驗室,王家衞還在拍《旺角卡門》。

一直到最新的《聶隱娘》,侯孝賢依然走這條路線,該片更足足籌備了10年,真正十年磨一劍。筆者尚未有機會欣賞,但觀乎法國傳回來的影評,《聶》片已不只是出色這麼簡單,更開創了全新的攝影及表達形式,糅合中國水墨畫風格於大銀幕,例如女主角舒淇只得15句對白。就連法國三大報之一的《解放報》,亦罕有地於頒獎禮前在頭版表明「聶隱娘是我們的金棕櫚」,揚言該片若不獲頒最佳電影,便會向大會擲石丟火把。可惜此舉似乎有反效果,惹起評審團對着幹,結果該片失落了金棕櫚,只贏得最佳導演。

樂視網趁好消息收割

無論如何,由《悲情城市》到《聶隱娘》,這26年世界翻了幾番,侯孝賢背後的「經濟學」亦出現一些變化。例如該片為了重現盛唐氣象,須在湖北武當山、台灣及日本多個地點搭建大型布景,又要追上潮流用3D拍攝,總投資額逾2億港元,當中集合了來自內地、台灣、日韓及歐美的多個投資者,內地資金佔比超過一半,最主要的出資者包括樂視網(300104.SZ)。

樂視網是A股今年的「創業板神股」之一,股價累升逾5倍,現市值近1500億元人民幣。有趣的是,在《聶隱娘》奪得康城最佳導演後幾個小時,樂視網便宣布配股及大股東減持大計,涉資最多187億元人民幣,堪稱「趁好消息套現」。

樂視網向被視為「電視界的小米」,以「蝕本價」出售智能電視,一部50吋4K智能電視只售3000多港元,目標是借此「入屋」建立OTT(Over the top)平台,再憑着點播、月費及廣告等收入賺錢。

除了內地市場,樂視網更加劍指香港,據該公司透露,單是今年首季已在港賣出1萬部智能電視,成為銷量冠軍,目標在今年底成為香港第三大收費電視台,並於明年成為第二大,又籌備以每集逾100萬港元成本開拍首部4K港劇,可謂雄心勃勃。香港現時三家收費電視台為nowTV、有線及TVBNV,假若樂視網成功,誰會被擠下?當然,有別於該三者,樂視網並無申請收費電視牌照,只是以OTT形式經營。

影視從業員黃金年代

除了樂視網,同類的內地視頻商如愛奇藝、搜狐亦有進軍香港的大計,視本港市場為「走出去」的第一步跳板。約在三、四年前,這些視頻商仍被詬病盜版泛濫而不成氣候,但愛奇藝、搜狐與騰訊(00700)去年發起了「正版視頻聯盟」,現已洗心革面從良,幾乎杜絕了一切盜版視頻,改為直接向美國、日韓及香港的媒體公司購買版權,同時大力投資製作《聶隱娘》等影視作品,藉之獲取自己的版權。

一個重要的因素,是近一年來A股市場、尤其是科網概念股火熱,很多視頻商都成功融得大筆資金,所謂老子有錢,毋須再靠盜版,而可購買及製作正版視頻,此之為「發財立品」的典例。而它們的製作,總有幾部像《聶隱娘》般跑出,便又可乘機再高位融資;即使日後股市泡沫爆破,這批公司可能已手握大筆現金及珍貴版權庫,確立了市場網絡陣式,成為幸存下來的強者。

在這趨勢下,侯孝賢等名導及舒淇等明星的身價自然會水漲船高,未來幾年將是影視製作從業員的黃金時代。與此同時,樂視網、愛奇藝及搜狐等財雄勢大的過江龍,勢必為香港電視行業帶來衝擊(電影行業則早已「合拍片」化),好的是將提升香港長期被揶揄的電視製作水平,但亦可能會被視為內地文化的南侵,並伴隨着OTT科技對傳統電視台的挑戰,投資者、從業員、觀眾以至監管當局要做好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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