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4日
陳慧嫻1987年的名作《傻女》,二十八年後在李逸朗(Don)重新演繹下成為網上「神曲」,可惜不是神級的神而是神經的神,甚至被嘲諷為哭喪版。
這些非議只令Don在意了一天,因為他不再是包裝華麗的「歌手」,而是在北京基層打滾了五年的香港藝人;他的遭遇在很多人看來很「傻仔」,但他覺得是腳踏實地。
訪問地點是熙來攘往的中環,記者與Don的經理人在商量拍照的地點,一個長着唏噓鬚根的男子,拿着外賣奶茶站到身旁搭訕:「點嘛?邊度影啊?」經理人介紹過後,這皮膚黝黑、身穿黑色大衣的年輕人,把手中牙籤放進嘴裏,伸手說:「你好,我係阿Don!」握完手拿回牙籤繼續挑,然後在大街「依」起棚牙問經理人:「有冇食物喺啲牙度?」
這就是曾經的香港青春偶像李逸朗,訪問前剛在快餐店吃了兩份下午茶,「飲品喝不完,別浪費拿走喝。」記者看過他在內地拍戲「游屎河」的報道,一坐下來就說:「這幾年不容易啊!」他毫不在乎說:「講真,個個都艱難㗎啦!這個時代,關鍵在你怎麼看!」2009年,當時才二十七歲,他隻身坐上去深圳寳安機場的大巴,在人生道上畫了一道線,成為演藝生涯的分水嶺。
「我不是從香港直飛北京的,只知深圳飛便宜,卻不知香港有直通巴,於是坐火車去羅湖再轉機場巴,由那刻開始,我已扔下所有李逸朗的東西。」他承認過去的自己很幸運,一入行就拍青春偶像劇《當四葉草碰上劍尖時》,接着出唱片,之後再拍電視劇《十兄弟》等,很快就成為入屋偶像。「但我相信運氣不會陪你一輩子,所以我選擇北京。」
他二十一歲入行就被捧了上天,「但之前的成功是公司的成功,他們把我包裝得很好,帥哥偶像,然後是情侶檔,但這不是我來的。當年紀慢慢增長,不能總靠包裝,必須有自己的特點。但我在包裝紙下,已找不到自己,於是我想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我覺得北京之旅必須去,就算不行也只是幾年,如果得的話,將有很大收穫,結果證明這五年沒白費。」
北京夜場做清潔工
這也解釋了為何頒獎台上的歌手,都會先感謝唱片公司和高層,因為他們明白一切都是公司爭取的。Don比他們更清醒的是懂得找回自己,「當時公司還給我機會,但我覺得當時的狀態繼續下去等於沒有機會,只會做死自己,我已行到只剩下軀殼。」長痛不如短痛,與其不斷麻醉自己或活在雲頂,不如展翅飛回踏實的大地。
在香港,歌手光環仍在,在北京,他只是普通人。「我在北京做大廈外牆清潔工,去夜場洗酒杯,都是跟洗有關的,因我沒有任何專業學識。」住的是廉價的賓館,一晚七十多元人民幣。「香港的朋友說,李逸朗,你回香港衰衰地一個月都能賺兩三萬……」他卻過得開心,「當我問自己為何如此折墮時,有另一個我告訴自己,為何別人能做得那麼開心我要愁眉苦臉?不就是我之前是李逸朗?」
放下沉沉的舊包袱,才能裝上新東西。「我在北京找不同的朋友,先認識一些廣州朋友,原來北京的音樂圈很大,我什麼都問,每晚回賓館看一套電影。直到某個晚上,我看電影、聽歌時,突然懂得分辨什麼是jazz、blues……,也看得懂拍攝技巧。很諷刺,以前公司安排我們上堂,卻分不清那些音樂,也不知道何謂演技。」
會考中文拿A的他也重拾書本,「我小時候喜歡看金庸、衛斯理,在北京看過一本見證的書,是一個義工在醫院向死者家屬傳福音的經歷。他經常被罵,人家覺得人都不在,就算信耶穌也不會復活。但很多人事後都回到教會,原來當你被罵的背後,最後能做到那件事(傳福音)。那本書對我影響很大,唾駡雖然是一種情緒,但也是一種交流,人家願意與你交流,總比根本不理你好。」
人生不是用來解釋
新專輯Fly Me to the Earth去年7月開始宣傳,可惜一直沒人理會,直至1月23日網民把《傻女》放上網絡,引起一陣嘲諷,總算有人開始注意。Don坦言要多謝那位網友,「我送了CD給他,還在社交網站留言。之前根本沒人知道,畢竟我不是大明星,只是失蹤多年的人。《傻女》爆發至今,接受過不少於八十個訪問。背後沒有marketing的安排,純粹用心做一件事,真的有人注意。」
Don自掏幾十萬製作這張碟,合共九首歌,還找來老友韋啓良監製,還找來內地不同音樂人參與。他承認是這五年的寫照,「我找韋啓良一起玩,說想把一些舊歌重唱,把人們認識的故事打破,放一些新故事進去。」這些經典歌曲包括《城裏的月光》、《是不是這樣的夜晚你才會這樣的想起我》等。《城裏的月光》與他在北京的經歷有關,「一回在北京酒吧裏,我看到一個衣衫襤褸、渾身發臭的人來見工,他拿起結他、口風琴,唱的就是《城裏的月光》。當時我的事業已穩定,我心想他可能睡在街邊,都有勇氣來外國人酒吧見工,我還有什麼好顧慮的?所以我特意選擇這首歌。」
「《傻女》是弦樂四重奏,一直覺得自己唱得不好,這不是技巧問題,而是沒法打破它原本的故事,還是依照慧嫻的方向,於是我條氣唔順。突然有一天我覺得女人分手可以那麼慘,男人可以更慘,劉德華當年也唱: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男人一般很要面子,沒有人時才發洩,我這首歌就想表達這種情感。」
雖然批評聲不少,但他好歹嘗試了。這張碟充分反映他的性格和生活態度,他眼中的自己多變、怪異,甚至我行我素。「我從小到大都不懂得與別人交談,經常想解釋卻愈描愈黑,就算我喜歡一個人,也解釋不了對她的愛,到最後不是覺得我在敷衍,就是我在做戲。」
現在,他只想認真做事。「杜甫、李白不會每寫一首詩就解釋,他們的人生不是用來解釋,他們的創作不是為了給後人看。」
他目前單身,但分手的經驗很豐富,初戀在中二,製造過不少「傻女」,也暗地裏哭泣過。「我近年也分手過,原因是生活的動盪,我沒有權利談戀愛。內地女孩子都早婚,不想拖累人家,愛就是希望對方幸福,自己都三餐不繼,如何幸福?幸福是留給有基礎的人,她當時雖說不介意,但我心裏明白是沒有結果的。你願意等我,但我也不知道要等多久。萬一人家等,我能保證到時候不變?」
好與不好都已過去
過去的Don是先擁有再想幸福,現在卻負責得多。「以前我是天之驕子啊!有什麼是得不到的?愛情當然是先擁有再說。天掉下來也無所謂,因為我活在白雲上。現在我懂得為自己想,也為別人想,這個很重要。」這個浪子不想在情場打滾,希望演藝之路能繼續突破。「我現在走路也比以前慢了,多觀察生活的細節,當一個人太自我,很容易變得狹隘,我經常提醒自己放開眼界看周圍的事物。」
好演員都善於觀察生活,劉德華在《失孤》裏飾演開摩托車回鄉的民工,一開始身子是前傾的,顯然他以為自己在演《烈火戰車》或《旺角卡門》裏的「華弟」,他畢竟沒有在內地基層生活的經驗。Don突然拿胖子做例子,「胖的人吃東西的動作都大,像一口吞進去,跟我們不一樣,讓人覺得特別津津有味。」下回Don飾演饞嘴的角色,應該會更加神似。
從入行時的不勞而獲到默默耕耘了五年,他的膽子更大。「我覺得每件事難做是應該的,如果不難就不算是生活。所以有人覺得這個我也做?我會問自己:為何不做?我這幾年發現只要肯嘗試,基本上什麼都行得通,起碼至今沒試過用心做而做不成的,頂多是時間問題。我不相信這世界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畢竟不是人人那麼幸運,但不會十分耕耘沒半分收穫吧?世界那麼殘忍?應該沒有吧!」
不過Don還是有底線的,在內地遇過不少潛規則,都被他一一回絕。「上面最大的危險是誘惑、金錢、權利,很多人說支持你,如果你相信就麻煩。也有人說只要這樣就能得到什麼。誰不喜歡不勞而獲?但那不是我上去的原因,我不走捷徑,寧願走更漫長的路。」那五年他一人在北京,只是有工作才回港呆十多天。當時家人有沒有擔心他?
「沒有,我從小就周圍走,只是這次一走就是五年,期間不工作不回來,不想穿崩。(他們看到最近訪問有何感受?)……過咗去啦!看報紙,也是盡在不言中,不論好與不好都已過去了,不要記住,OK啦!」拿訪問的相片和當年舊相相比,你會發現北京五年彷彿是過去了十年,當年的學生哥多了幾分滄桑,「我將會飾演消防員啊!第一次演公務員……」
希望他的演藝之路能繼續亢奮下去……
撰文:吳雄
攝影:陳縱宇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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