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到盡《我愛你！》

全球明星大齡化，名副其實「恃老賣老」，夏里遜福和湯告魯斯都分別演活夕陽戰士了；大中華這邊，周潤發新片又喪偶又帶着廿幾歲自閉兒子，惟票房和口碑皆失利，起初評論界顧存發哥面子，近日漸漸不留手。《別叫我“賭神”》問題不少，劇本要負頗大責任，這些問題，恰恰同樣「扮老」的《我愛你！》處理甚佳，難怪在內地大勝前者。

兒子（柯煒林飾）除了怕老鼠，哪裏似嚴重自閉？分明淡化驚反感，太商業計算，而一個香港出生的輕症青年，竟隨時可獲澳門安排入住院舍？想想幾許重度精神病患者仍得居家治療？袁詠儀任職社工30年，竟屈住舊型公屋？資深社工薪優糧準啦。恐怕沒做資料搜集，或者故意忽略，三扒兩撥為製造父子分離抉擇、慈母含辛茹苦等戲劇效果，可惜民智已非八十年代，顯得離地了。《我愛你！》刻畫社會底層，倒被讚寫實貼地。

更重要在，觀眾要求很直接很極端的，垂暮題材便請老到盡。發哥68歲回春得誇張，拜他駐顏有術，可喜可賀，放落《別叫我“賭神”》悲情催淚，卻稍嫌「出戲」啊。反觀，年輩比周潤發輕的惠英紅（60歲）、梁家輝（65歲）、葉童（60歲），一個個放下身段豁出去，零化妝，樣子未夠滄桑還加多幾條皺紋，昔日大美女葉童尤其不顧形象，於是觀眾感動、投入、傳頌。你可以笑膚淺，但14億百姓公約數嘛。

港人可能仍無法相信，內地拍攝倫理生活電影，有時比東方荷里活更誠意更大膽，《我愛你！》便屬成功例子。

我懷着這樣心情進場。

幕啟，梁家輝和葉童應算男二女二，男一女一是倪大紅（內地中央戲劇學院畢業的63歲演員）和惠英紅，即典型雙生雙旦配，只不過變調成爛衫戲。何止，梁葉老夫老妻鶼鰈情深，倪惠則各自喪偶而先對立後相戀，鬥氣冤家，亦屬很穩陣很平衡式安排，不過拍出來具新鮮感。

老角通常僅作陪襯，即使擔綱亦一個起兩個止，罕見「四柱」皆老，年齡中位數上升，根本現況如此，老人的世界就是老人，揚棄明眸皓齒吸引力，所以我說《我愛你！》誠意。

惠英紅撿破舊，倪大紅有樓有車，梁葉自給自足卻為長期病患所苦，透視各階層，不一味赤貧。葉童的精神病較柯煒林劍及履及，下體滲血，老友記幫忙買底褲換，真實到肉。

劇情環繞黃昏戀悲歡離合，倪大紅懷疑惠英紅貪他財產，又點出爺爺為討好兒孫玩手機扮潮，家庭間疏離冷漠，大鬧解慰酒宴，都描繪得具體飽滿，沒《別叫我“賭神”》尋找自己般抽象。撮合鰥寡再婚相濡以沫，符合國家安老政策，勝在包裝得自然，不美化不說教，觸及老人厭世輕生，並非報喜不報憂。梁家輝和葉童最後一段，震撼至深，請作心理準備。

場景屢屢在動物園和遊樂場，鳥獸失群，烘托老人家寂寞。故事發生於廣東省城市，惠英紅和梁家輝夫婦設定為本地人講粵語，倪大紅原籍北方講普通話，對白順勢南腔北調，點題一曲《我愛你》由許冠傑、陳秋霞合唱Cantopop。諗深一層，香港現況何嘗不如是？新移民財大氣粗似倪大紅強勢，各說各話總得溝通。本片隱含地域融和主旋律，對不對號悉隨尊便。

Touch wood，我喪妻不會再娶啦，難得自由。但愛，莫怕遲。

撰文 : 余家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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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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