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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4月12日

張綺霞 訪談錄

霹靂舞港隊運動員曾子驊 自信可以跳到80歲

霹靂舞是街頭文化一部分,在地上高難度的頭轉和背轉等動作,讓人驚嘆不已,更獲選為2024巴黎奧運比賽項目,登上體育運動殿堂。默默耕耘17年、香港霹靂舞代表隊成員曾子驊(Think/B-boy Think)期望能改變大眾對這種舞的印象。

過去多年,他一直在資源不足情況下自行練習,更一度因為經濟壓力想放棄,最後成為全港代表選拔賽冠軍,這一切並不容易。然而跳舞給他方向,讓他鍛煉出過人的意志。「如果你喜歡一件事,就不覺得辛苦,如果覺得,證明你不是真正喜歡。我相信自己可以一直學習和跳到80歲,只要肯思考和有熱情,就能保持創作力。」

在接觸霹靂舞之前,曾子驊是個沒有目標的人。小時候成績不錯,喜歡運動,曾參加田徑隊和足球隊,到中學開始迷失方向。「失去對讀書的興趣,學什麼都很容易放棄,父母都要工作沒怎麼管教。」他經常在街上流連,14歲時偶爾看到有人在尖沙咀海旁跳舞,覺得有趣,尤其用頭在地上轉動的動作。「覺得很有型,很想挑戰。」

他大膽問人是什麼舞,找社工幫忙主動拜師。「原來不是我想像中那麼容易」。學了兩個月就沒再跟老師,他靠自學不斷進步。「那時YouTube開始興起,有不少人放自己表演的片段上去,我慢播再慢播,從中學會不少動作。跳霹靂舞最重要是敢嘗試,我自覺沒什麼天份,因此每天用很多時間練習。」

全憑自己摸索

霹靂舞的動作可以分為4種:搖滾步(Toprock)、排腿(Footwork)、大地板(Power-move)和定點(Freeze)。初學者多從最簡單的搖滾步開始,站立就能做到,接着是落地動作的訓練,然後是倒立。「最難的是Power-move動作,除了需要身體協調,也要力量和體能配合。例如頭轉是靠全身肌肉去做,尤其是腹部,才能保持平衡。」

十多年前,資訊不像今天流通,願意教舞的人很少。「都是靠自己去摸索,受傷完再試,慢慢領略技巧。」跳了兩個月, Think第一次受傷。「很想快些練到一些動作,卻不知方法,於是撞傷腰部,年輕時就算痛也會繼續跳,兩三個月後才復元。」沒有一個訓練系統,他玩一陣停一陣。「很多動作怎樣練也無法掌握訣竅,有浪費時間的感覺。」

此後他練習更高難度動作,受的傷愈來愈嚴重,2010年練單手動作時拉傷右肩,肌肉嚴重撕裂,醫生指示休息半年,Think擔心跳舞生涯就此完結。不能用右手,他開始練左手。「熱情令我無法停下。舞蹈就是變化萬千,無論如何也可跳下去,挑戰困難帶給我很大滿足。」

他尤其欣賞來自美國西雅圖的B-boy Thesis。「他有很多獨創動作,有個人風格。」Think得到啟發,即使有傷,也能靠風格取勝,於是改變練習方向,不再盲目追求難度。「從前我決心要將所有Power-move學懂,沒想過是否適合自己,受傷後我開始懂得停下,衝破以往思考慣性。霹靂舞所有動作都沒有絕對的正確或錯誤,最重要是跳出來有自己味道,反映內心和生活如何,這要用時間浸淫。」

最後他找到一種「迷宮」式風格。「就如受傷時決心要找到出口,不想將自己困死,不想放棄。我跳的每個動作,都能找到出口去連接任何一步,看似不相關的動作也可串連。無論是跳舞還是做人,都希望自己可以用同樣態度面對。」

剛突破關口,Think就迎來人生另一劇變,爸爸因癌症離世,母親沉迷賭博,欠下巨債後離家出走,為了避開追債的騷擾,他搬出自住,生活負擔大增,曾想過放棄。「我過去一直只有兼職工作,把時間放在練舞,家人也很支持,特別是作為家中經濟支柱的爸爸。」媽媽除了借財務公司,也向親戚借錢,欠後者的債他要分擔,加上日常生活開支,他有8個月每天打兩份工,白天做搬運,晚上做酒吧,「只想賺多些錢」。

幸好Think結識到如今的女朋友,無論是物質和精神上都支持他繼續追夢。他笑言,和女友是搭訕認識。「她在商場工作,我每天經過,經常看到她,膽粗粗買了些糖請她吃,問她拿電話,追了半年才一起。」

女友熱愛畫畫,明白他對跳舞的狂熱,鼓勵他追夢,更跟他同住,替他分擔租金和母親債務,讓他可以辭掉晚上的工作來練習,他很感激。「從前身邊的人常不明白為何我要堅持下去,引起爭執,她卻不會這樣。她的家人也很支持我。」

付出時間與金錢

Think每天放工就練至深夜,持續約8年,多次贏得本地賽事,去年他辭掉工作全職投身,希望能爭取出戰巴黎奧運。雖然霹靂舞已經納入奧運項目,可是本地支援甚少。目前只有他與另一位舞者屬於全職,兩人收入主要來自數千元的教班工作,或者偶爾有機構邀約合作,「教班只夠坐車吃飯」。

以往他出外比賽多次,大部分都是自資。「舞蹈總會會有九成機票資助,一年只兩次,其他食宿開支要自己應付。」前年他參加法國世界錦標賽,發現對手在疫情期間沒有停下練習步伐,進步不小。「覺得很緊張,表現很差。」

回港後Think調整心態,去年10月第一次出戰奧運計分賽事,在韓國世界錦標賽於一百二十八強止步。不過,他自覺大有進步。今年打算再戰亞運,希望晉身八強乃至四強。他在香港代表隊選拔賽拿到4次冠軍,認為本地選手正追近世界水平,只是種種限制令他們無法更投入。「香港生活壓力大,缺乏場地,很難練習。」

過往霹靂舞多在街頭訓練,一大群人一起表演較量,「動力大些會更開心」。但跳舞有音樂,經常有人報警投訴,每次都如走難,「警察來就要走」。練習和比賽時他們亦經常面對各種歧視,起初家中反對Think學舞,見他非常投入專注,親身看比賽後對這群體了解加深才轉為支持。「我們常被認為是壞孩子,比賽時有百多人在街頭聚集,不少觀眾在旁吸煙,令人側目,可是吸煙不代表壞人。」

隨後他和相熟舞者有了正職,夾錢租工作室作訓練,「大家都負擔得很吃力」。公眾空間限制愈來愈大,就算是競賽,如今多數移師工廈進行,他們渴望能回到街頭,因為這是霹靂舞的重要元素。「霹靂舞是街頭文化一部分,在街上跳有不同味道,認不認識的人都會停下來看,現在幾乎沒有此空間。以往我們會『快閃』,現在也怕被人捉,怕影響圈子的形象,我們想盡量做好自己,形成氛圍,改變外界成見。」

從前尖沙咀文化中心一帶有很多人跳舞,高手雲集。「他們都很有才華很出色,最後不少人因看不到前路而放棄。」

如今選擇全職投身的他,坦言不知道路可以怎樣走。「香港體育體制向來都是有成績才有支持,希望政府能改變想法,先支援運動發展,讓大家有更大動力訓練下去,為港增光。」

亂跳亂試12年

Think繼續走下去,只因不想認命,「我想嘗試做不放棄的那個人」。在學跳舞前,他欠缺自信,不懂得照顧自己,跳舞讓他改變很大,學會為所愛堅持。「我找到了生活的動力,每天都當成最後一天那樣過。」

就算困難重重,他努力克服。「我想成為下一代的榜樣,證明這條路是可行的。」

他出外比賽時跟外國選手交流,發現外地有濃厚傳承文化,更有完整訓練系統,除了舞蹈教練,還有體能教練及營養師安排餐單,每天長達8至10小時跳舞,而香港運動員只能靠自己,跳了17年的他,有12年都在亂試亂撞。雖然羨慕不已,他認為本地運動員也有長處。「霹靂舞除了講體能,也着重舞蹈中放入個人想法。香港和其他世界級的選手比,想法上不會差很遠,只是資源未夠。」

霹靂舞變成運動競賽後,體能上的要求更高,從只跳一個回合變成連跳4個回合。「不能展露疲態,體能要足夠,動作要有力、要很乾淨,保持狀態須要更多鍛煉。」香港奧運代表隊共有三男三女,如今都加緊訓練,期望可在世界錦標賽打入三十二強或十六強。「上次我們有一個成員總成績排第五十,有信心追上。」

就算無法出戰最後的競賽,Think認為參與過程已能累積寶貴經驗,分享給後來者。「小時候不少厲害的前輩都不肯分享心得,我只想自己可以做得更好,教育下一代,讓他們不要走太多冤枉路。」

 

曾子驊(Think/B-boy Think)小檔案

年齡:31歲、舞齡:17年

出生地點:香港、職業:霹靂舞運動員

獎項:2021法國 Breaking World Championship 排名63、香港霹靂舞代表選拔賽(B-boy 18歲或以上)第一名、2019 USA San Diego Cypherst8 1on1八強

 

撰文:張綺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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