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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2月17日

吳雄 訪談錄

大律師潘展平 坦誠分享法律知識與特別經歷

香港是個法治社會,先講法,再說理,最後才談情。去年底和今年初上映的兩套法庭港產片《正義迴廊》和《毒舌大狀》,票房佳、口碑好,而近期英華女學校的紀錄片《給十九歲的我》也掀起一陣道德、法律、人情的大辯論。

擔任過區域法院暫委法官、主控官的大律師潘展平(Jackson),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港產片粉絲,坦言深為《給十九歲的我》所感動,也為引起的爭拗感惋惜;他同情學生和導演張婉婷的處境,更深信一直出書分享法律知識的初衷非常正確。

 

記錄英華女學校學生成長的《給十九歲的我》引起一陣熱議,記者抵達潘展平的辦公室後,先和他聊起電影來。「套戲拍得很好,我看過,可惜出現這樣的爭拗。」潘展平無奈地說。

「我覺得,就算假設她(張婉婷)錯,都不該那樣去罵,因為她的出發點是OK的,不是衰格,只是漏做一些事。我覺得人人都會犯錯,若故意做『衰嘢、賤嘢』,應該嚴厲批評。若因一時疏忽,不應那麼嚴厲。互聯網時代,很多人覺得發言不用負責。」潘展平一口氣說。

先做藥劑師

不論互聯網世界還是真實世界,潘展平覺得應該多扶年輕人一把,「我覺得社會、傳媒或任何人,對後生仔或學生應該抱着多幫忙的心態,就算他們真的犯事,如果可以的話,都要給他們機會。」他遇過不少案例,一些年輕網民因在網上亂發言論而惹上麻煩,甚至被捕。

「好陰功,有些人很年輕,覺得好玩或唔識嘢,無端端犯法,好可惜。而且,我100%相信任何人都會犯錯,只差在是大錯還是小錯而已,以及好彩還是唔好彩。」潘展平唏噓地說。

其實,從《給十九歲的我》到互聯網世界,都在提醒大家:應抱一顆寬容之心,對別人多幾分同理心。

潘展平在法律界饒有名氣,出過11本有關法律知識的書,誰想得到他曾是一名藥劑師?有趣的是,他中一曾獲英華書院(男校)取錄,卻不知英華是名校,最後選擇了元朗名校:新界鄉議局元朗區中學。回想「19歲的自己」,他坦言無大抱負,「有個做藥房的表哥,說藥劑師人工高、工作量輕,又幫到人。」

於是,潘展平就去倫敦大學讀藥劑師。後來又怎會從藥物世界走入法律界?「一名藥劑師學兄轉讀法律,他說讀法律工作範圍較廣,不像藥劑師只是處理藥物般單調。我自幼就喜歡刺激的東西,於是回港一邊在藥房做藥劑師,一邊讀倫敦大學的校外法律課程。」就是那段邊工作邊讀書的日子,令電影迷潘展平出現港產片的真空期。

當時,他還完成另一成就——考取跆拳道黑帶7段,可見多忙碌。「後來入行做大律師,剛好遇上行內缺人手,所以頭幾年也忙到沒有時間看電影,哈哈!我後來在電視看到《一屋兩妻》,好笑得不得了,才發現原來那些年,我錯過很多好電影。」他喜歡周潤發、葉蒨文等明星,慨嘆「全世界都說七八十年代最精采,有最好聽的音樂,最好看的電影」。

港產片中常見律師去警署做保釋,潘展平訪問那天也臨時要去差館,幸好最後能如期受訪。他考記者:一般哪個時段最難截的士?記者答5至6點,他説無錯,可是更準確是清晨5、6點,因為夜更已收工,早更未開工。他記得以前沒有Uber又沒有GPS定位,有時清晨前往保釋客人,只能在街頭呆等。

他除了是藥劑師、大律師、跆拳道黑帶,又精通八字。記者不禁說他無敵。

潘展平一聽哈哈大笑:「沒有人是無敵的,當你以為自己無敵時,就有事情會發生,認識到自己的渺小。前幾天,我凌晨5點半眼痛到醒了,覺得『濕碎』啦!用眼藥水洗洗就無礙,我是藥劑師啊!怎知仍然痛!8點起床右小腿抽筋,抽筋又以為『濕濕碎』!用跌打酒一按一捏:又以為無事啦!結果一直痛……」

「11點去到旺角看眼科醫生,一按就不痛,說是發炎,滴眼藥水就好!人很渺小的,不久前,有個『醫生』大律師(同時有醫生資格的大律師),幾個月前在法庭碰過面,最近聽說他走了,幾陰功!是我同學。所以,健康很重要,不要太自大,一自大就有事找上門!」這位「藥劑師」大律師感慨道。

不要隨便假設

他除了做大律師,還擔任過法官和主控官,不同角色的責任有何不同呢?

潘展平解釋:「主控官,最緊要有碗話碗,有碟話碟,不要加鹽加醋,比如打了一下就是一下。盡量公道,無論對被告有利或不利,都要讓辯方律師知道。試過有一個蠱惑仔告另一個人打他,那位被告很斯文,選擇自辯。」

他停一停繼續說:「明明受害人(即蠱惑仔)跟醫生說自己跣親。於是我告訴法官:『被告沒有律師,我有責任提供資料給你,醫生報告(受害人)是跣親,與現在的講法有別。』法官很有經驗,他心裏明白,判被告無罪!所以,主控官一定要公道,無論有沒有利益,都要公道!」

至於辯方律師的職責,不少人看過港產片誤以為,收了錢就要全力幫當事人脫罪。「我們盡量幫他,若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他的說話,情願不要做。有些時候,全世界都不信他,連你都不信的話,如果他說的是真話,就非常慘!」潘展平嘆氣說。

換言之,如果被告真有罪的話,辯護律師應該幫忙求情、減輕刑責,而不是黑講成白,有罪變無罪。法治社會不應有周星馳電影裏的「方唐鏡」。

「有一宗案件,被告說被警察逼認罪,外籍幫辦用黃色大蟒蛇嚇他。連法官也不信他的古怪講法。結果呢?後來那位幫辦家裏失火,就燒死一條黃色大蟒蛇。所以,不要隨便假設被告有罪還是無罪,一定要很小心去處理。」

一定要公道

至於做法官,潘展平坦言:「一定要公道,如果不公道,對任何一方都好慘。我自己做過,時刻提醒自己要公道去判,其實,香港法律制度已經很好,有主控、辯方、盤問,加上閉路電視等,當然未必100%完美,但我覺得是接近完美。所以,做陪審團和法官,要根據證據去判,如果有偏私或私心,就非常不對。」

如此看來,任何一個角色的壓力都很大,潘展平卻用一個玩笑化解:「大家覺得做律師很辛苦很忙,而我常跟同行或同事開玩笑:我們的責任是:『企起身、講嘢,坐低;Stand up, Speak up, Shut up!』這當然是開玩笑,可是也有真實成份,我們做完自己的工作,責任就交給法官去判。」

「所以,面對任何事情,無論你做律師、醫生或其他行業,都要盡量保持抽離和輕鬆的心態,否則任何工作都足以令你壓力倍增,連秘書接電話都可以壓力大到做不了。所以,我們一定要調整心態,以輕鬆心情面對。」潘展平語重心長地說。

誠然,香港是個中西文化融合的地方,做人處事離不開「法理情」的掙扎,考量法律責任、道理,還有人情的元素。拍一套電影、寫一篇文章都可以很大壓力,不過,只要有一顆同理心,就能省卻許多煩惱和爭拗。很多時很多事,參與者的初心都是好的,經過時間的流逝、心態的轉變,對與錯,往往變得不再重要。

撰文:吳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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