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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1月11日

余家強 思前‧賞後

深度恐怖 《魔鬼之光》

首先忍不住吐吐槽——我是透過網絡知道本片的,《魔鬼之光》又名《鬼禱》,作為中譯,港、台不同便算了,但它似乎連英文名也有兩個,前者對應The Devil's Light,後者對應Prey for the Devil,害得我以為乃同期兩套相近的戲,許久才弄清楚。而把Prey譯成「禱」,像Pray筆誤,加上宣傳強調「梵帝岡真實驅魔紀錄」,又使人聯想《詭屋驚凶實錄》那類系列電影,一串糊塗賬,要戒。

從劇照和文案可知,修女擔當主角。荷里活鬼片往往涉及神職人員,事關基督教(廣義)乃西方文化柱石,人窮則反本,撞鬼即向教會求助,由《驅魔人》(The Exorcist, 1973)開始,三扒兩撥轉入正邪硬碰硬,缺點是直來直往,削弱了森陰和變化。現任教宗方濟各公開承認中邪、附身之說,無辦法,人若不信有鬼,自然也不信有上帝,動搖根基啊。

在華人世界,倒較順服於科學文明,拜神求好運,對所謂驅魔卻存呃神騙鬼的戒心,潛意識藐視。我們也有神職人員,和尚/道士/乾脆什麼門派都分不清,舞台形象亦莊亦諧,時而真材時而無料,捉鬼或成功或失敗,變化就豐富。很長一段時間,驚嚇搞笑穿插武打,樣樣齊,貪多務得,典型港產方程式。

不過,本欄介紹過的泰國《凶靈祭》和台灣《咒》都摒棄詼諧而大收,調子純粹陰冷,證明「東方驅魔人」也可以嚴肅。偏偏,沿用又驚又笑的近作《失衡凶間》和《猛鬼3寶》票房麻麻。香港各類片種漸漸重回軌道,唯獨鬼片仍予人兒戲之感,可否不再迷戀過往風格呢?認真,才是恐怖的開始。

我懷着這樣心情進場。

說《魔鬼之光》認真,欣賞它做足資料蒐集——當然,亦只似層層而已,但似層層、疑幻疑真,正正鬼片關鍵。梵帝岡在美國波士頓開設驅魔中心,以大學形式研究、醫院形式管理,諗落合理,天主教教廷固然古色古香,同時是世界最具權力和財力的組織。主角修女一身時裝從鬧市走進去,換上聖袍,彷彿隱喻了那衝突感。病人(中邪者)同時接受精神科醫生和心理學家治療,解決不了,由神職人員出手。在港產片中,科學家和醫生往往只負責嗤之以鼻或出醜;這裏卻是反覆討論,角度不單一,顯得較知性。

故事,便由主角如何爭取成為首位女驅魔師和解救撞邪女孩構成。女生本來僅限旁聽課程,理由是修女應該像護士照顧病人,神父診症,各司其職。主角說:「也有女醫生做手術呀。」

撞邪情節,你懂的,端賴小演員表現亮眼。過程中頻頻遇險,論影音效果只屬一般,反而內容深度帶來強烈不寒而慄。

對白警句不少,例如:驅魔不單靠祈禱(Pray)也是狩獵(Prey),語帶雙關,原來我怪錯台灣譯作《鬼禱》,其實相當精妙呢。由此提及中世紀宗教審判所狩獵女巫(Witch-hunt)的殘酷歷史,借驅魔之名施行鎮壓,撫今追昔。再指出:魔鬼並不黑暗,魔鬼是光,照見人內心的秘密,魔由心生,故又名《魔鬼之光》(The Devil's Light),並非亂來。

上文說嫌缺乏變化,因為西方對基督信仰不容動搖,局限了劇情,唯本片藉此觸及傳統制度之探討,倒使層次豐滿。複雜的因果關係、反轉復反轉、開放式結局……在資深戲迷看來,熟口熟面,不算新鮮。整體適合喜歡思考而非一味尋求官能刺激的觀眾。

撰文 : 余家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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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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