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地禮儀師《人生大事》

萬聖節應景，你猜對了，人生大事指殯儀。《莊子》曰「死生亦大矣」，沒有比它更重要。這套電影，內地暑假檔期勁收17億元人民幣，香港待至9月尾才在Netflix上架，某程度同胞百無禁忌過我們。亞洲影劇在串流平台世界大同，唯東方荷里活獨憔悴。

說香港市場不接受此類題材，又不完全對，日本片《禮儀師之奏鳴曲》（2008）便票房亮眼。有人形容《人生大事》即大陸版《禮儀師》，陽春白雪，哪像本木雅弘有型有款？距離產生美，我們對異國的喪葬可能敬畏些；對中式，不免嗤之以鼻、避之則吉。我覺得《人生大事》反而似九十年代一系列港產《陰陽路》般貼地。《陰陽路》表面雖鬼片，實則描繪古天樂等一群業界工作者不亢不卑，相濡以沫，亦莊亦諧——的確，亦莊亦諧是關鍵，黑色幽默，參透生死，戲才活，否則一味沉重，就真趕客。

《人生大事》大陸拍，自不可能牽涉鬼神，牌面所見，猛男朱一龍配搭活潑童星，顯然走溫情路線，愈發走對路啊。朱一龍曾主演古裝才子佳人劇《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2018），大台播過，香港觀眾應該不陌生，今次一換形象，粗獷痞子，造型竟毫無違和感，刮目相看。還有胖子王弋，如今都大腕了，實力豈止肥頭耷耳。小女孩楊恩又倔強魯莽，揚棄例牌裝可愛小蘿莉。

如果你仍停留於內地明星只限網紅整容臉、內容狹窄，請看看《人生大事》。古天樂《明日戰記》大成功，我更希望他重拍《陰陽路》，那是靈活變通的核心價值。

再一次，17億元並非偷票房。

我懷着這樣心情進場（開機）。

不得不讚它起手不凡：開場外婆長眠不起，同睡的小孫女（楊恩又飾）一覺醒來似懂非懂，晨光從窗紗滲透，呆呆看着仵工朱一龍替外婆鬆關節、舁上靈車。存歿、老幼、明暗，對比強烈。橫衝直撞孖辮妹令人聯想哪吒，玩具纓槍不離手。哪吒天不怕地不怕，削骨還父削肉還母，叩問生死。小女孩挺槍追尋外婆，同樣展開一段成長探險。

朱一龍飾演殯儀家族生意的浪蕩子（對白交代曾坐牢），不情不願接手，密謀將舖頭轉業，漸漸發現能幫到人，才矢志繼承，富心路過程，於是好看。怎幫到人呢？老漢寧花光積蓄為自己辦場活喪禮，熱鬧過癮一番，勝過留給不肖子女爭產；送朱一龍綠帽的前度女友，「姦夫」撞車身亡，斷肢毁容，她跪求專業化妝體面上路；長江打撈，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甚至，疫情期間全副裝備進出醫院，替亡者保持最後尊嚴……殯儀做的，盡皆菩薩功德。

小女孩身世像人球，遊走於養父與生娘之間，團圓結局。人生大事，畢竟包括親情和家庭，溫馨細膩。

我們未必熟悉當地民風，但深深領略到那份生活質感，沒浮誇的都市暴發戶炫富，也沒刻意討好老外的農村突兀古色古香，流暢自然，夾雜大量方言而不單官腔普通話，尤其清新。

要詬病的話，是稍稍理想化了，報喜不報憂，一絲沒觸及害群之馬，連譴責都無。這一行怎會沒有呢？《陰陽路》系列倒常常踢爆呃神騙鬼，既警惕世人，又自嘲自省，惡遭惡報，有褒有貶，才充實。看臨尾名單，恍然大悟，滿眼文化機構，不以教育名義掛鈎，恐怕題材幾難過批的，無可厚非，所謂講好中國故事是也。

撰文 : 余家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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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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