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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8月18日

占飛 忽然文化

如何走進巴洛克?

除了人頭湧湧的故宮,香港藝術館的「走進巴洛克──卡波迪蒙特博物館珍藏展」也大排長龍。40件來自意大利卡波迪蒙特博物館的展品,在等待香港觀眾;不過,究竟「巴洛克藝術」是什麼呢?

若問一百個人,相信一百零一個也不知何謂「巴洛克藝術」,這個十七至十八世紀曾源起於意大利的藝術潮流。官方簡介提及:「巴洛克藝術源自意大利,是繼文藝復興後,在西方藝術史上另一重要的藝術時期。十七世紀的意大利藝術品多以戲劇化的光影、誇張的動作,以及人物表情營造張力,着重強烈及現實的情感表現。」

這種表述,無疑是經過了精心過濾,把一切政治和歷史背景輕輕帶過,也略過了艱澀的藝術詞彙,純從畫作和展品的風格入手,合眼緣就好了,別太深究,很合香港人的脾性。在展覽廳粗略繞一圈,這批畫作主題清晰可見──《聖經》故事、聖人和神話,若參觀者對天主教背景歷史和《聖經》故事不太熟稔,相信會看得一頭霧水,難怪場刊小冊封面,選了《友弟德和使女割下敖羅斐乃的頭顱》(1645–1650)。

血淋淋寫實

它取自《舊約聖經.次經.友弟德傳》,敍述以色列人女英雄友弟德,刺殺亞述將軍敖羅斐乃的故事,畫作捕捉了友弟德在微弱燈光映照中向外張望,女僕割下喝醉了敖羅斐乃頭顱的一刻。十七世紀著名女畫家真蒂萊斯基,把這關鍵時刻繪畫得驚心動魄,且極具戲劇效果,觀眾即時可具體感受到「戲劇化的光影人物」、「表情張力」,以及「強烈及現實的情感表現」意思。

這批《聖經》故事和人物畫作,大都抓着了故事核心一瞬間,熾熱而情感強烈,撩起了觀眾對人物的崇拜、認同和敬畏。這些藝術作品甚至不避殘酷慘烈,像真蒂萊斯基便把敖羅斐乃的頭爐置於最前方;另一幅《大衞戰勝歌利亞》(1650–1655)也是高舉頭顱在畫作最上方,殺人和被殺更是兵家常事,這類血淋淋的題材,成了巴洛克的共通點。因為畫作要激起觀眾的恐懼,既是對褻瀆和冒犯上帝者的警告,也是對為上帝犧牲者的歌頌。

強烈的宗教教化意味,源於這些畫作的金主和贊助人,均來自天主教教廷和教宗,畫作往往亦置放教堂內供信眾觀看,提醒信眾神權和教廷的關係。意大利文藝復興運動來自商賈和知識分子,提倡人文主義和理性主義,天主教教廷的影響如日漸消減,同時因教廷腐敗,神學家馬丁路德發起宗教改革,促成基督新教的興起。十六世紀中,面對洶湧的新教,天主教教廷提出了「反宗教改革運動」,正是對新教的反動,如夢初醒的教廷,藉着藝術和建築,重申神權正統。

巴洛克藝術便是在這種背景下誕生。文藝復興是一場大型反封建的人文運動,提倡以「人權」反「神權」,藝術上講究平衡和秩序;巴洛克則帶着濃厚宗教色彩,宗教題材佔主導地位,它要恢復天主教在民眾心目中的聖潔地位。手法上,巴洛克強調動態和激情,更雕琢而講求戲劇效果,非常具想像力,不避通俗、煽情和誇張手法吸引觀眾眼球,完全打破了文藝復興時期的理性寧靜和諧。

巴洛克藝術的一大元素是,追求動態和變化,是次守着「神話」展廳的兩幅畫作,其一是《柏修斯和美杜莎》(1660),達娜厄之子柏修斯,正要砍掉蛇妖美杜莎頭顱的千鈞一髮之間,手起刀落的大戰;另一邊廂,《阿波羅和瑪爾敍阿斯》(1637)音樂之神阿波羅勝出比試後,正活剝挑戰者瑪爾敍阿斯的皮!兩場大戰中,動感和慘烈感並行而至。

世俗化色彩

巴洛克雖有反宗教改革的潛議題,卻帶着世俗化的享樂主義色彩,常藉着神話而借題發揮,讓女性裸體登堂入室,有些更潛伏不少情慾元素。例如展覽焦點畫作之一,提香的《達娜厄》(1544–1545),置於開首的展廳中,繪出了阿耳戈斯達公主達娜厄朦朧圓潤胴體,宙斯垂涎她美色,化作一場金雨跟她作魚水歡!提香先後共繪6幅《達娜厄》,不變是斜躺的女性裸體為中心,據說達娜厄的面貌,乃金主紅衣主教阿爾內塞的情婦安吉拉。

另一幅《虛榮與謙虛的寓言畫》(1626),兩個半裸少女優雅地站在左右,天使在她倆頭上,兩女緊緻而年輕的嬌軀是重點,在教廷高舉「反宗教改革」中,這種畫作多不會公開展覽,而是擺放在金主的私密房間,供自己欣賞。

觀乎整個展覽,無論聖人、神話和《聖經》故事,以至裸男裸女等,正傳遞着一種山雨欲來的氣氛,像臨到轉捩點。宗教支配生活和藝術的日子,最終都成過去。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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