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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7月25日

占飛 忽然文化

作家為何用筆名?

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論語.衛靈公》),可見中國儒家及綠林好漢都重視自己的姓名。《水滸傳》中,武松如此介紹自己:「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都頭武松的便是!」

文人算不算英雄好漢?古之詩人、詞人、畫家、史家等等,大都以真姓名發表作品,只有小說被視為難登大雅之堂的「街談巷語,道聽途說」,小說家才用筆名。

作家用筆名的原因很多。已成名的多面手作家,喜歡每個類型的作品用一個筆名。倪聰寫電影劇本用筆名倪匡,寫科幻小說用衛斯理,寫雜文用沙翁。偵探小說女王Agatha Christie寫浪漫愛情小說,用筆名Mary Westmacott。《哈利波特》作者J.K.羅琳化身Robert Galbraith,寫犯罪小說。科幻小說、科普作家Isaac Asimov寫給青少年看的作品以Paul French為筆名。

無論作家及出版社如何嚴守秘密,很少作家能保持匿名,不為世知。《那不勒斯四部曲》的作者Elena Ferrante至今未露真面目,是罕有的例外。何以故?皆因每個作家都有獨特的風格,句子結構及與別不同的字彙,很易認出。如今有電腦作統計,更容易識別同一作家不同筆名的作品。J.K.羅琳的化身Robert Galbraith便是電腦發現的。

筆名遭拆穿了,很少作家會和署筆名的著作「割席」。最著名的例外是丹麥哲學家、存在主義開山大師齊克果(Søren Kierkegaard, 1813-1855)。齊克果既用真姓名撰文著書,亦用筆名。他有多個不同筆名,有些在他逝世後才得見天日。他用筆名寫的著作,大約佔了所有作品的一半。由是引起現今研究齊克果的學者爭論一個問題:究竟他署筆名的著作,能否代表他的思想和觀點?

跟自己割席

齊克果曾斬釘截鐵的寫道:「署筆名的著作中,雖然每個字都是我寫的,但沒有一個字是我的意思」,「任何人要引述這些著作的片段,請尊重我的意願和禱告,高抬貴手,我不是作者,筆名才是作者」。舉例:1843年出版的《恐懼與戰慄》,每個字都是齊克果寫的,但書出版時署名是Johannes de Silentio(沉默的約翰)。齊克果聲明:不要將此書看作是他的著作。這是「沉默的約翰」的著作,裏面的觀點不代表他的看法。

齊克果不止一次作出類似的嚴正聲明,甚至說到:「我經過深思熟慮才決定為什麼和怎樣使用筆名。我可以寫一本書解釋此事。假如大家在引述這些著作時不分清楚(筆名和真姓名),那只會引起誤解,甚至變得無意義(meaninglessness)」。齊克果還花了很大的工夫,使讀者分開他的署筆名跟署真名的著作。

加拿大麥基爾大學的哲學教授Alastair McKinnon在Kierkegaard's Pseudonyms: A New Hierarchy一文中表示,他用電腦作統計分析,齊克果所有署筆名的著作,文章風格、句子結構及字彙,都有異於他署真名的作品。他舉例:Paradoks(悖論)與Absurde(荒謬)這兩個詞常見於署筆名的著作,卻幾乎從不見於署真名的作品。

功用有分別

齊克果厲害之處是,他每個筆名的的著作風格都不同,批判黑格爾哲學的,用黑格爾的風格;批評丹麥的基督教會的,行文遣詞都是教會風。讀者光看內容,未必能認得是出自同一作者手筆。然而,齊克果被同代人批評為多此一舉,哥本哈根畢竟不是個大都市,敢於及能夠批判黑格爾哲學的有幾人?教會中人大多知道哪些書、文章是他寫的!何必還遮遮掩掩,用些無聊的筆名呢?

齊克果有些筆名簡直是開讀者的玩笑,如Nicolaus Notabene這個筆名,反映了齊克果的幽默感,筆名簡寫的N.N.在丹麥語中等於中文的某甲或英文的Mr. X,Notabene意思是好好記住(note well)。

現時,有學者認為,既然兩類著作都出自齊克果手筆,根本毋須分開。丹麥神學家及齊克果學者Joakim Garff即持此見。亦有學者尊重齊克果的意願,將他的著作分成兩大類。齊克果署真名的著作,尤其關乎宗教,代表他的理論和主張。他署筆名的著作,描述的都是他不同意的見解及理論,主要是對其他哲學家和教會的抨擊。英國哲學家Julian Baggini稱之為「認知的同理心」。柏拉圖的著作全是對話錄,既講述當時雅典和希臘流行的各派思想,亦闡述他和老師蘇格拉底的主張。齊克果有心仿效柏拉圖而已!

撰文: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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