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13日
自古以來,中文已經一字多義,且可以互借、相通,以至意思曖昧,不夠明確。反之,由古希臘開始,論述——尤其是哲學論述——必從字詞的定義開始。雖然這並不能百分百避免意思曖昧,但至少不如中文那麼嚴重。
就以「畏」字為例。《論語》中,畏字出現了十次,卻有三個不同意思。第一個意思是囚禁,如「子畏於匡」,這個意思往後已消失。第二個意思是懼怕,如「後生可畏」,亦可解作不可小覷或輕視。第三個意思是敬畏。《論語.季氏》,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此語的畏,不能解作懼怕,而是敬畏。錢穆《論語新解》說得好:「與敬相近,與懼相遠」。
亞里士多德在《詩論》中,界定懼怕(英譯為fear)為:預期有壞事凶事發生,令人身傷心苦或有重大損失,因而懼怕,比如行山時忽然行雷閃電,暴雨將至,怎能不懼怕呢?
亞里士多德強調,懼怕必來自即將發生的事。懼怕時,人會有生理反應,如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等等。亞氏認為,人對死亡的擔憂,不應稱為懼怕,因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會死。憂心自己會死的時候,並沒有懼怕的生理反應。當然,若果醫生告訴你已患上末期癌症,只能活兩個月,你即時感到的便是懼怕了!
若懼怕只及眼前禍患,畏則關乎長遠的危難,則與其說人「怕」死,不如說人「畏」死。亞里士多德和孔子相同之處是,兩人均認為懼怕和畏雖同樣令人不安或焦慮,卻可以是對人有益的情緒。分別只是,懼怕要以勇氣去克服,若輔以敬而畏天命,即洞悉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無謂浪費精力歲月追逐「不可能的夢」。畏大人,便不會肆無忌憚,不致妄自尊大,處事待人均如履薄冰,孔子所謂「不亦君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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