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戲要知意

粵劇《再世紅梅記》演出過無數次，老觀眾也看過不計其數，這一回演出，有啥不同？

仍然是梅開再世故事，「輝．鳴藝舍」有意重現原創劇本描述絳仙與李慧娘的姊妹情，另外又特別添上唱片版盧昭容垂死唱段。

主辦單位心願已償，然而，情節只加不省，致劇長超過4個小時，演者與觀者，都要付出一定體力與精神，才可以應付得了。

姊妹情鋪墊完整

第一幕劇情已完全展現李慧娘（黃葆輝飾）一生悲劇與死因。她自嗟身世：「好花未待才子折，賣落樓東味已庸。」她不甘心：「何期薦枕權奸，作虎牙之餘屑。」芸芸相府姬妾，就只有對絳仙（李婉誼飾）可以說出這些心底話，絳仙唯有坦然苦勸：「紅梅性耐寒，難禦暴風雪。」

這次還原編劇唐滌生先生原創的兩人幾分鐘對話，人物個性與姊妹情切，從而鋪墊得更完整。對於慧娘不畏權勢而致死，絳仙不忘夜半偷祭慧娘，這裏早有伏筆，可見慧娘死後大鬧相府，也要營救受冤屈的絳仙，讓姊妹情發展得很合情理。

不過尾場盧昭容（黃葆輝分飾）在台口獨唱「病倚蕉窗，顧影嘆孤另」一段，是仙鳳鳴劇團後來灌錄唱片時，借聲帶補敍舞台上鋪展的情節。現在既然看的是舞台劇，昭容的死得到清楚交代，再加插這段曲，變成為唱而唱，意義實在不大。

溝通足夠是關鍵

黃葆輝不因戲熟而鬆懈，演來擺脫了過去的拘謹，進步了。她演李慧娘青衣戲的嚴肅莊重，比盧昭容花旦戲的活潑機智，來得較有說服力。女主角與生角裴禹（司徒翠英飾），與花臉相爺賈似道（郭啟煇飾）的對手戲，肯定經過商討與排練。生旦談情也好，慧娘捱杖棒也好，昭容裝瘋踹踏賈似道一腳也好，在鑼鼓弦索配套下，時間落點都準確，效果佳。

慧娘、裴禹遭殺手賈瑩中（詹浩鋒飾）追殺過程以舞蹈形式呈現，惜未見美感。文生、花旦也需要底功扎實，台步水袖、腰腿動作才會舞得乾淨優雅。最莫名的是，殺到最後階段，慧娘竟以美女面容「唬嚇」殺手，試問殺手又怎可能當場驚惶得朝天暈倒地上。

全台不是不認真，但戲要好看，似乎應設專責導演，提示各人，不管戲份多少，不論大局小處，須對戲的立意和角色的心理有準確理解。導演更可從宏觀角度，填補個別細節的疏漏。所謂「唱戲要知意」，切實執行體現劇作者的用意。

演到〈登壇鬼辯〉，慧娘鬼魂、賈似道、賈瑩中，三人的口白與非口白間呼應得環環緊扣，方能營造出生動活潑氣氛。比方說，鬼魂以生前受過的怨氣，實行以其人之語，還給賈相國，先是一句「妾者，小星矣」，繼而說：「少年方興未艾，倚靠方長，白髮行將入木，依憑日短，我又點會兩杯茶唔飲，飲一杯茶」。慧娘語態「滋油」，瑩中聽得聚精入神，表情十足，這時候，賈似道則必須及時接戲，被刺激得怒氣沖天，觀眾才覺得反應到位。

演前排戲溝通足夠是關鍵，否則細密的互動台詞與布局變成了各有各做，劇作者設計的妙處便落空了。

以優質老戲為根，不滿足於習慣性照搬坊間流行版本，出發點很值得尊重。若要戲劇藝術生命開出時代新花新果，還需有志者合力再加把勁。

撰文 : 張敏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