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11日
漢儒相信人生下來便性善。如錢穆所云:「嬰孩因知吃奶,遂知愛其母,幼知孝,長而知弟……於是由飲食之道一轉卻轉進到孝弟之道上去……但人心之靈又一轉,卻從修身轉到齊家,轉到治國平天下」。這是古代中國思想家典型的跳躍式思維,不只儒家如此,道家亦如此。由嬰孩吃奶的生理需要,推論至孝弟是天性,然後又由孝弟推論至修、齊、治、平。
錢穆續云:「人性善是天所命,則父慈子孝皆天命。但由人道論,慈父不一定遇到了孝子,孝子又不一定遇到了慈父」。他舉舜為例。《史記》記載:舜母死,舜父再娶,生下兒子,舜「有小過,則受罪」,卻仍然「篤謹」的「順事父及後母與弟」,直至舜父竟因「愛後妻子,常欲殺舜,舜避逃」。
舜父所作所為,肯定違反了天命。然而,子可否不孝呢?錢穆認為不可。事關「我之孝,乃出自我之天性。此乃天所付我之使命,在我為不可(違)背……今再問人又為何而不孝?如遇父頑母囂,覺得此父母不值得我孝,故不孝」。這樣的想法,錢穆認為不對。因父母頑囂,並非他們的天性,而是因他們不知命,且種種外在環境、際遇,使父母「不能擺脫不能自由,我(子女)只該對他們同情,對他們抱憐憫心,抱慈悲心,卻不該對他們起敵對心,仇恨心,與報復心。此亦是知命。」
是以錢穆認為,無論父母如何頑囂,甚至舜父欲殺兒子那樣十惡不赦,子女只應去「避逃」。錢穆沒有說,若舜無法「避逃」,為父所殺,中國歷史便少了一個好皇帝了!若經常遭家暴,子女應否告發父母?這算不算不孝?換句話說,雖然「父慈子孝皆天命」,但兩者有極重大的分別。父母違背天命,子女只應同情和憐憫,卻不應違背孝的天命。父母頑囂之罪過,及不上子女不孝之罪過。難怪中國歷史特別多順民矣!
撰文: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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