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25日
古代中國文人的理想是讀萬卷書,正如杜甫在《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中所寫:「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明朝大畫家董其昌在《畫旨》中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胸中脫去塵濁,自然丘壑內營。成立郛郭,隨手寫去,皆為山水傳神。」丘壑指深山幽谷,泛指山野。郛郭,泛指城市。畫家行了萬里路,長了見識,畫山水才傳神也!
旅遊,旨在體驗另一個國家地區的文化。讀歷史則可認識另一個時代的文化,有時會令你啼笑皆非,屬上佳娛樂。在十七世紀,歐洲學者頗為熱中討論一個問題:哪個語言是人類「第一語言」(first language)或「原始語言」(primitive language)?
推崇中文
何以有這樣的問題?皆因當時歐洲的學者相信:《聖經》記載的是真實的歷史。根據《創世記》,神創造了亞當和夏娃,告誡他們不可吃「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神跟亞當說的當然是人類的「第一語言」。亞當的子孫說的亦是同一語言。《創世記》第11章記載,人建造巴別塔,神為使人無法溝通,才令人說不同語言。
亞當說的是哪個語言?聖奧古斯丁認為是希伯來語。歐洲天主教徒相信了千多年,直至十六世紀才有學者提出異議。德國學者認為是德語,荷蘭有學者指是安特衞普的荷蘭語(Antwerp Dutch)。到十七世紀,各類稀奇古怪的主張更多,無非個個民族都認為自己的母語是「第一語言」。那有沒有學者認為「第一語言」是漢語呢?
答案是:有!提出的是英國的建築師韋約翰(John Webb, 1611-1672)。他不是無名小卒,曾考證巨石陣(Stonehenge),還幾乎當上英皇御用建築師。他沒去過中國,也不懂漢語,但許多耶穌會傳教士去過中國,不少懂漢語,回歐洲後著述介紹中國的歷史和語言。其中,西班牙傳教士Juan González de Mendoza(1545-1618)的《中華大帝國史》,詳述中國政治、文化和文字等等,翻譯成五國語文。培根、Robert Burton等都深受此書影響,後者在《憂鬱的解剖》(The Anatomy of Melancholy, 1621)書中,大讚中國是禮義之邦,官員知書識禮、文人好學、道德高尚、老百姓勤奮、街無乞丐……等等。
韋約翰對漢語的認識,來自他的好友海德(Thomas Hyde, 1639-1703)。海德是當時頂尖的東方學學者,懂七國語言,且精通中文。海德在牛津結交了訪問歐洲六國的南京人沈福宗。兩人用拉丁語探討中國歷史、哲學和語文等等。韋約翰大讚中文簡明,沒有歐洲語文的變格、時態、性別、數量……等等繁瑣的文法。中華帝國能維持數千年,人口達2億,日本、韓國、越南、交趾支那等都使用漢語,皆因中國「書同文」,要讀懂幾千年來的著作,毫無困難,不像歐洲人連幾百年前的著作,也要經過翻譯才讀懂。韋約翰指出:學懂8000個漢字,已能精通中文——可惜今人大多只懂3000至5000 個漢字——哪一國歐洲語文可與之相比?
韋約翰在《古代中國》【註】中,根據荷蘭學者Isaac Vossius(1618-1689)在《論地球的真實年歲》(1659》中的「考證」,神創造世界後1656年,即耶穌誕生前2294年,發生了大洪水,諾亞建方舟。他再根據耶穌會傳教士衞匡國(Martino Martini, 1614-1661)於1658年出版的《中國上古歷史》稱:在大洪水前64年,中國的堯帝已在位。中國史書記載了堯用鯀治水。韋約翰大膽推想:耶穌會教士稱諾亞為Janus,翻譯堯為Jaus,兩人其實是同一人,堯就是諾亞,方舟則在中國。Vossius反駁,《聖經》記載的大洪水並非遍及全世界,堯不可能是諾亞。
奇談怪論
韋約翰再推論:堯稱帝時,漢語已有數百至上千年歷史。建造巴別塔時,沒有中國人在巴別,故而漢語維持數千年而不絕,並且沒有像歐洲語文般給神分裂成數十個語言。
當時,像韋約翰這樣奇談怪論甚多。他獨樹一幟,名留青史,原因有二:在眾多東方學學者中,他對中國及漢語最讚揚備至。其次,跟牛頓同輩、自行發明微積分的哲學家萊布尼茲(Leibnitz),深受韋約翰的影響,熱中認識中國文化,並積極推動歐洲與中國作文化交流。
註:此書1669年出版時的正式書名是An historical essay: endeavouring a probability that the language of the empire of China is the primitive language, spoken through the whole world, before the confusion of Babel。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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