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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5月11日

占飛 忽然文化

我手寫我口?

每年5月初,總有不少文章為「五四」招魂,討論得較少的是新文化運動中以白話取代文言。胡適、陳獨秀等一呼百應,有兩個客觀原因。先是1901年廢除八股文;繼而在1905年廢除科舉。學文言、讀經典,不外為了考功名。廢了科舉,自然毋須學寫文言。可惜,因此連經典也少教,學子少讀,從此,國人對傳統文化認識不深,語文水準隨之下降。

其實,中國由宋代開始已多用白話寫作,朱熹、二程、陸王等理學大師,著作多用白話寫成。宋明的小說、雜劇亦多用白話寫成。積累了數百年的經驗,「五四」後推廣白話,水到渠成。可惜,當時有人主張「我手寫我口」,卻不足為訓。

無論中外,所有語言都分為書寫語和口語,以前如是、現今如是,將來亦如是。人類從來不會「我手寫我口」,一來許多口語是方言,有音無字,跟書寫語大相逕庭;二來,口語毋須像書寫語般符合文法,毋須講求邏輯,亦沒有長句子。比如書寫語:「昨晚我沒有回家呀!」口語可以說:「琴晚冇返屋企呀我!」甚至「冇返屋企呀我琴晚」,意思一樣清楚明白。

另一方面,口語可以憑說話的語氣、面部表情等等,表達內心的情緒。書寫語卻必須加上形容詞,如「我帶歉意的說」,或「我心虛的說」:昨晚我沒有回家呀。再者,假若「我手寫我口」能說清楚,學生讀課文已明白,何須老師親口講解呢?

古代白話

有一說認為:文言是古代的白話,因時代久遠,今人無法理解古代的白話,才覺得文言難明難讀。占飛不同意這個說法。《詩經》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輾轉反側」,有何難明難讀?《尚書.盤庚》:「非敢違卜、用宏茲賁。」前句不難解:並非膽敢違背占卜的預測。後句較難解,因「宏」字意思古今不同,全句意思是:彰顯了占卜所示的「無咎」。若說古人說話竟工整到句句四字,意思精簡至斯,占飛是怎樣也無法相信的!《尚書.盤庚》用的不是古人的白話,而是古代史官的書寫語。

廢文言,用白話文作書寫語,當然比較易寫易讀。但白話文跟口語亦大有分別,因大多數人的母語都是方言,香港人講廣東話,潮州人講潮州話。在全球化的今天,方言往往夾雜了外語或音譯的外語,如港人說巴士、有feel、KOL等等。就算是說普通話,也會說「買單」而不是「結賬」啦!方言入文,便不是人人可明解矣!

官方語言

現代民族國家大多是多民族、多語言的國家。為了民族的團結、認同和溝通,必須有共同的書寫語,即所謂國語或官方語言。要有統一的口語,卻難乎其難。秦統一六國後,只做到書同文,無法「人同語」。幸好書同文已足以有效的管治帝國。滿清以雙語管治,且以漢語為主,最終連滿文也保不住。

數千年來,中國只有一種官方語言:漢語。內地的少數民族要提高地位甚至參政,首先要講寫漢語。中國一直是強國,四周的藩屬國都以漢語為書寫語,沒有溝通困難。是以古代中國人懂外語者萬中無一。一些政治正確派學者——如已故的愛德華薩伊德(Edward Said)——稱之為「語言的帝國主義」。若然,美國、法國、英國也跟中國一樣,是「語言的帝國主義」者。法國尤其虛偽,一方面高呼「反對和抵制英語霸權」,另一方面卻推動法語標準化,長期壓迫和意圖消滅國內的方言,如布列塔尼半島島民的布列塔尼語及諾曼第語,後者已被聯合國列為瀕危語言。

地方口音

中國普及普通話十分成功,能講聽普通話,走遍全國,沒有困難。美國比中國更成功。除漢族外,中國有55個少數民族,人口超過100萬的少數民族有18個。美國超過100萬人的民族已有31個,其餘人口少的外來民族更多不勝數。更難得的是,美國沒有官方語言,可是,由東至西,由南至北,各地美式英語發音相近,不難聽懂。

反之,英國人口遠少於美國,但各地口音差別極大,利物浦人跟紐卡素人未必聽懂對方的英語。同住在倫敦,許多人——尤其是外來移民——能講聽標準英語,卻聽不懂Cockney。

圖片:網上圖片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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